宋寒時知道,這是新的開始。
摒棄曾經的姓名與身份,在另一個消耗過夏倚照十年的地方,開始漫長的贖罪與彌補。
他從一開始就不該讓夏倚照去敵國做人質,但這世間本就沒有後悔藥,夏倚照已經在往前走,他也該向前看。
若是被她遠遠甩在身後,他越發沒有祈求她原諒的可能。
“今日修整,巡檢大人請回。”
宋寒時跟在巡檢身後,聽得前院的人這般回答,眼神微抬,並未言語。
巡檢有些詫異,“今日不是照例彙報情況,怎麼……”
“今日是因為那位出了事、不過也不是你們能打聽的,回去罷!”那人看了他們幾眼,壓低了聲音,“皇上極為看重那位,若是這幾日不好,大概你們也不用再來了。”
巡檢眼珠子一轉,興許是想投其所好,下意識道:“大人說的可是那位夏將軍?皇上對她似乎……”
“住嘴!皇上的事情也敢窺探,仔細你的腦袋!”那人怒斥一聲,卻也不敢驚擾了誰,隻得瞪了巡檢一眼,“無論夏將軍如何也不是你這種人能夠琢磨的,省得禍從口出!”
“大人教訓得是!”巡檢忙聲稱是,身後的宋寒時不發一言,沉默著垂首,隻在聽到夏倚照的名字時心裡微起波瀾。
她……出什麼事了?
宋寒時最後跟著巡檢離開,轉身時腳步微頓,往院門的方向看過去,隻一眼便匆匆收回。
才轉過巷子,他停了下來。
“怎麼了?”前方的巡檢回過頭來問他。
“營中需要的一些采買還未落實……”
他還未說完,巡檢便不耐煩地揮揮手,“早些回,今個司工有事要商。”
宋寒時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街道徘徊片刻,便徑直回到原先的院落,外頭都有人看守,宋寒時施展輕功而上,擲出石塊,立刻引起那些守衛的注意——
“誰?”
宋寒時立刻隱於遮蔽之中,待那些人離開去搜尋,隻剩下一半駐守原地,便輕易潛入院中。
院中守衛森嚴,但對於他來說並不算難事。
夏倚照的房間門口依舊有人守著,隻不是那些手持武器的護衛,而是幾個侍女。
宋寒時潛在暗處,那些侍女不時進出,換掉為夏倚照擦洗的熱水,男人眸色緩緩深沉,意識到夏倚照興許真的出了事。
蕭嶼不在房中,安頓好夏倚照之後便安排了許多人照料她。
她如今並不是他的什麼人,即便他可以貼身照料,於她而言卻並不是什麼好事,興許會連累於她。
但他也不會讓夏倚照獨自一人回去,暖枝雖說是去伺候她的人,但起初也不過是陸沉與程青賭氣的籌碼,他信不過。
最好是夏倚照在這待到病好為止。
意識一片模糊。
夏倚照看到眼前的朦朧,手上使不上勁。
她費勁想要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身上沒有一點力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上那陣惱人的熱度漸漸褪去,睡夢中好像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在她肌膚上遊藝,帶走那些熱度。
漸漸地,她感覺到不再那麼難受,周身蒸騰的熱氣也慢慢平息下來。
一切都歸於平靜。
周圍的腳步聲也消失不見,似乎隻剩下她一個人。
夏倚照在這種氛圍中終於可以安心睡著,意識也穩穩入睡。
一段漫長的修整,仿佛無邊無際都是黑暗,沒有一絲光亮。
呼吸逐漸變輕,卻在觸及到屏風後的一絲黑影時加重——
像是受到感召搬,夏倚照蹙起眉頭,忍不住哼了一聲,緩緩睜開眼睛,在看清楚麵前的人時猛地清醒過來:“宋寒時!”
她失聲叫出他的名字,心臟瞬間揪緊,“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看向他,看到他那雙充滿擔憂的眸子,用力吐出一口氣,閉了閉眼睛,渾身陣痛。
宋寒時本意是想看她好轉就離開,卻並未忍住多留了一段時間。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好好看過她了。
“我隻是來看看你。”宋寒時坐在塌邊,伸手去幫她掖被子,“是因為昨夜受涼了?”
夏倚照打開他的手,無比厭倦地看著他,“滾。”
除了這個字之外,她似乎沒什麼想跟他說的。
宋寒時收回手,蜷了蜷手指,最後隻是垂在身側,啞聲道:“我隻是來看看你……”
他喃喃地重複,在她麵前早就失去了立場。
夏倚照掀開被子就要下地,想親自將他扔出去,卻在下一秒聽到門外傳來的腳步聲——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