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僧人一愣，顫抖著鬆開他，伸出手去探他鼻尖的氣息，手上的動作便鬆了許多。
那一瞬間宋寒時忽然睜開眼，用力地掙脫鎖鏈，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之中，拿起桌上的匕首，沒入了自己的心口。
越發粘稠的血液噴湧而出，像是一條小河在他身下流淌著。
他全身都被血液染紅，倒在血泊之中。
眉心的紅砂一點點消散，什麼都不剩下。
在那最後一點紅的消失的瞬間，他閉上眼睛仿佛看到夏倚照推開房門，緩緩地朝他走來——
“寒時，你在這呀！”
她穿著一身紅色的嫁衣，頭上戴著繁重的首飾，一邊抱怨這繁瑣的流程，一邊朝他走近，“你怎麼還在睡覺，你不娶我了嗎？”
“當然娶你。”
宋寒時掙紮著坐了起來，眼睛巴巴地看著她，不舍得浪費一秒鐘。
他不知道這是自己的幻覺，還是他回到了過去。
他隻知道貪婪地描繪著麵前人的臉龐，顫抖著伸出手去，那些鮮血也迅速褪去。
他乾乾淨淨的雙手捧著夏倚照的臉，用力地將她按在自己的心口。
夏倚照有些詫異，抬起頭來茫然地看著他，“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她掙紮出來，按著他的肩膀想要去查看情況，宋寒時卻一下子就抱住了她的腰，將臉埋在她的肩窩處，“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他嘴裡不停地說著，低低的聲音蕩進了夏倚照的心裡。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臉色有些紅，“不過幾天沒有見麵而已，怎麼這麼肉麻？”
宋寒時沒說話，隻是把她抱得更緊，側過頭卻輕蹭她的耳側。
他已經不在意了，隻要能夠和她在一起，這裡是什麼地方他都不在意。
這幾年他吃齋念佛，清心寡欲，看上去像是一個苦行僧。
隻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跪在佛像麵前，心裡麵想的念的都是誰。
他不曾想過佛祖，心中全是夏倚照的影子。
他在祈禱上天能夠給他一個機會，至少……至少讓他來世可以和她在一起。
沒有人會比他更虔誠，在佛祖麵前俯首跪拜的時候，他的所念所想全部都是夏倚照。
他願意付出一切修一個來世。
希望那時候他不必背負那些秘密，希望他那個時候可以乾乾淨淨地將她擁入懷中，不讓手上的鮮血玷汙了她。
夏倚照覺得宋寒時有些奇怪，雖然兩個人成親的確是一件大事，但也不至於激動到這種地步吧？
她捧著他的臉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你到底怎麼了？彆嚇我。”
宋寒時定定地看著她，她身上的溫度是真實的，眼裡的關心也是真實的。
還有他所熟悉的那些愛意，專注地看著自己的眼神，都是真實的。
心口那個空虛的地方終於被填滿，宋寒時知道這就是自己一直以來所尋找的。
他明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一直無端地尋找，不過是因為得不到。
如今得到了，他便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不過。
這就是他想要的。
他按著夏倚照的後頸，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眼底猩紅一片，按捺住自己激動的情緒，沙啞著聲音說：“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他好像隻會說這一句話。
夏倚照有些無奈，“你到底怎麼了？有這麼開心嗎？”
她本來是有些緊張的，畢竟成親的確是人生大事，而且她的母親去世，也沒什麼人在她身邊交代她應該做些什麼。
但看到宋寒時這副模樣，她倒是覺得那種緊張感散去了很多，忍不住輕輕拍著他的後背，“我這不是在這裡嗎？還想什麼。”
宋寒時輕輕一笑，無比低沉，眼淚卻忍不住滾落下來，“沒什麼，就是很想你。”
夏倚照也笑著回抱住他，“知道了知道了。”
“……永遠待在我的身邊，好不好？”
夏倚照哄他，“好。”
“以後可不可以不離開？”
“好。”
“我一輩子都隻愛你一個人，我隻要你。”
“我也是。”
紅紗之下，夢境永恒。
空曠的寺廟裡，血流成河。
秀朗清雋的男子倒在血泊中，臉色卻無比平和，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
周圍的僧人都在壓低了聲音，念著“阿彌陀佛”。
沒有人聽到那個尚存一絲呼吸的男人斷氣之前，嘴裡麵喃喃的那一句禱告。
阿彌陀佛，感謝佛祖賜他圓滿夢境。
宋寒時閉上了眼睛，等待著他和她的來世。
……
山路彎曲，馬車搖搖晃晃，碾壓著路上的小石塊。
夏倚照有些不適，正靠在蕭嶼的懷中閉目養神，不知怎麼的，心口的方向突然抽痛了一下。
她一下就睜開眼睛，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蕭嶼立刻緊張地看著她，“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夏倚照搖了搖頭，對他笑了一下，“沒什麼，可能是路途太遠，有些勞累，不用擔心。”
蕭嶼這才鬆了口氣，親了親她的眉心，“再睡一覺，醒來就到家了。”
夏倚照應了一聲，又閉上了眼睛，隻是眉頭輕輕皺了一下。
方才應該是她的錯覺吧？她怎麼會看到宋寒時口吐鮮血氣絕身亡的畫麵？
耳邊突然傳來男人低沉輕潤的聲音，“下輩子，我一定要比他先遇到你。”
夏倚照聞言，心裡麵笑了笑，卻沒有睜開眼睛。
她知道這是蕭嶼壓抑了那麼久的醋意，如今才終於顯山露水。
她決定不在這件事情上麵惹怒蕭嶼，便睜開了眼睛，看著他，鄭重地點了點頭，“好。”
蕭嶼心滿意足地將她攬入懷中，“下輩子也要在一起。”
夏倚照笑著答：“你幼不幼稚？”
“你先答應我。”
“好。”夏倚照點頭，笑了笑。
雖然她從不相信什麼來世今生的說法。
這輩子就是這輩子，不會再有了。
夢境之中，宋寒時迷蒙地看著夏倚照，似乎已經分不清楚現實和虛妄。
他沙啞著聲音一遍一遍地問她，“我們一定要在一起一輩子，好不好？”
夏倚照笑得很美，也很飄渺，“好。”
“下輩子也要在一起，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好。”
宋寒時這才笑了，“阿照……”
他想，他永生永世不會再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