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討厭下雨,去求霍時衍幫忙的時候,也是一個雨天。
羅乾教授意外過世,宋辰苒陪著羅哲屹處理完爺爺的身後事,回美國的時候,導師已為她牽線了一位圈內知名的雕塑大師,要根據郵件上的時間去麵試。
如果被錄用,大三暑假到大四這段日子就可以在他那邊實習,能學到很多真本事。
但國內國外跑了一趟,不免耽擱了時間,宋辰苒提前發了郵件,打了電話,結果都石沉大海,回到美國才發現,已經被人“冒名頂替”了。
同係的另一位女生頂著自己的英文名去了那位大師的工作室,被留了下來,而她就此錯失機會。
宋辰苒心裡不服,又極其要強,她不是非要這個實習名額不可,可她必須討回公道,也必須要讓那位大師見識到自己的能力。
隻是,說到底因為私事耽誤,就算私事是“人命”,她也沒好意思再去求導師。
朱蒂知道這事兒,倒是給她出了一個主意:“我聽小夥伴說,那位大師好像性格古怪,一般人也沒法聯係到他,但他和霍家關係不錯,霍學長說不定能問到他的聯絡方式,他應該肯幫這個小忙?”
本來宋辰苒也不想去找他,轉念一想,上次這狗男人爽約不能讓她白等啊,他嘴上道歉有什麼用,給她一個聯係方式也算“舉手之勞”吧。
其實,她的想法也不是很理智,因為羅教授的突然離世,再加上被搶名額一事的刺激,那些暴躁、無奈和孤寂全都壓在心底,以至於有那麼一瞬間,極其渴望有人來拉扯一把。
她不想再一個人抗下所有的變故,所有的彆離。
傍晚,街燈的光源似溫暖的燭火,其餘地方皆被陰影覆滅,在零星飄著雨絲的天色中,宋辰苒撐著雨傘,纖瘦的剪影帶著朦朧的美感。
她在偶有行人的小路上等到了那位年輕的學長。
霍時衍看到她的時候,挺拔的身影似有了一個停頓,腳步漸漸慢了下來,臉上的神色如同風雪初霽的寧靜。
宋辰苒走上去,還難得禮貌地叫了他一聲。
霍時衍:“……”
“我想請你幫個忙。”
對方愣了愣,“……什麼事?”
宋辰苒沒有貿然把家裡的白事告訴他,避重就輕講了一講,說:“之前因為一些事情回了趟國,我錯過了麵試時間,你是不是有那位大師的聯係方式,能不能幫我……”
年輕的學長提手壓了壓眉心,低聲說:“宋辰苒,你不能總想著走捷徑。”
“如果你因為自己的事情耽誤了,那是你的問題。”
“我不會幫你的。”
宋辰苒的手指緊緊捏著傘柄,指尖泛白,剩下的話都不知道要怎麼說出口。
——不是要他幫自己去說什麼好話,也不是“開後門”。
隻是想要一個聯係方式,想為自己再爭取一次機會,也想討一個公道。
她已經留不住身邊的任何人了。
爸爸,媽媽,羅爺爺……
就連一個對她的人生大有益處的“麵試機會”,也被其他人冒名頂替。
委屈和焦慮在心裡揪成一團,就像一個膨脹起來的水球,被那細針輕輕一紮,陡然間,就爆炸了。
明知道還在外麵,可眼眶中的眼淚卻不聽使喚,逐漸蓄了起來。
“你能不能……就給我一個……”
宋辰苒試圖再次開口,可她發現,方才的那些話,已然用光了全身的氣力。
小巧的身子不再挺著傲骨,而是靜靜地發著抖,那雙含了淚水的眼睛像水晶熠熠通透,足以勾走男人的神魂。
霍時衍下意識都想答應了,隻是,理智再次戰勝了衝動。
他以為她要走捷徑,又想到過去那些流言蜚語,她是不是想要以男女之間的關係去換取什麼利益。
他向來是謹慎規矩的性子,容不得彆人半點糊弄。
然而,霍時衍也從沒見過有人在他麵前流露這樣的情緒,他沒有經驗,一時愣在原地,麵色也冷下來。
就連宋辰苒也沒料到自己會突然這樣脆弱的落淚。
她覺得太丟臉了,簡直就是刻到DNA裡的恥辱。
事後,宋辰苒也覺得人家幫不幫你,都是人家的情分,而非本分。
可當時的自己,已經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
為什麼每一次的狼狽都被這個臭男人看到,甚至還被他冷漠地輕視著。
宋辰苒恨自己的軟弱無能,也恨他見證了這樣的自己。
但她並不知道,她看向男人的最後一眼,讓他的心被天使手中的箭深深地刺中,就像雕塑天才貝爾尼尼的那尊雕塑,既痛苦又沉淪。
她給了他一個淚眼朦朧的眼神。
霍時衍心中騰起一種強烈的情緒,鮮活又震顫。
宋辰苒抹去滿臉的淚水,再無半分奢求,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