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事,夏朝生一概不知,他抱著手爐等到昏昏欲睡,見黑七總也不回來,乾脆蜷縮進被子,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睡夢之間,夏朝生又回到了前世。
那時,他剛嫁入東宮,收到無數賀禮,唯獨一樣令他側目。
穆如歸遣紅五送來一個普普通通的香囊,裡麵藏著幾朵風乾的桃花。
侯府的花園裡有不少桃樹。
四月春桃,二月冬梅,裴夫人喜歡什麼,鎮國侯就往花園裡栽。
夏朝生幼時頗愛桃樹,每逢春暖花開,都要在樹下徘徊許久。
鎮國公府的桃樹與彆處不同,潔白似雪,纖塵不染,是鎮國侯從荊野十九郡帶回來的樹種。
而穆如歸送來的香囊裡,裝的洽是侯府的桃花。
夏朝生心裡隱約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剛欲細看,身後就傳來了穆如期的聲音:“看什麼呢?”
他低低地咳嗽著,順手將香囊收入袖籠中,懷著一腔柔情,笑吟吟地回頭:“你喝酒了?”
穆如期的臉上籠罩著淡淡的醉意。
他不甚在意地輕哼:“洞房花燭夜,我怎麼可能不喝酒?”
洞房花燭……洞房花燭……
夏朝生的心不受控製地跳動起來,含情脈脈地注視著穆如期被扶去更衣,然後親手倒了合衾酒。
他的感情簡單又熱烈。
他壓根不在乎穆如期的身份,他隻在乎穆如期這個人。
門開了,微涼的夜風湧進來。
夏朝生欣喜回頭,看見的卻不是穆如期,而是一雙和他很像的眼睛。
…………
夏朝生帶著恨意睜開雙眼。
臥榻邊的屏風後,模模糊糊映出兩道身影。
紅五輕聲問:“怎麼才回來?”
回答他的,是黑七:“在宮門前等了侯爺一會兒,得了消息,才敢回來說給小侯爺聽。”
夏朝生聞言,漸漸從夢境中抽身。
他掀開被角,費力起身:“如何?”
屏風後驟然一靜,片刻後,傳來黑七含笑的回答:“幸不辱命。”
他頹然跌回臥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卻聽黑七又用怪異的語氣,嘀咕:“就是還有一事……”
夏朝生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何事?”
“侯爺向陛下求了恩典,陛下也已恩準,許您回太學……繼續做太子伴讀。”
躺在床上的夏朝生一怔,發了會兒呆,慢慢猜測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黑七攔住他爹時,他爹必然已經到了皇城下,不得不上朝。
上了朝,有心之人肯定會提及陛下賜婚之事,他爹為了轉移梁王注意力,隻能將話題往旁處扯。
隻是夏朝生萬萬沒想到,他爹居然把他塞回了太學。
太子伴讀就太子伴讀吧。
夏朝生哭笑不得地想:做個太子伴讀,總比勞什子太子妃好。
他可不想再嫁入東宮了。
勉勉強強躲過一劫,夏朝生興致高起來,甚至在喝完藥後,決定去侯府前等他爹回家。
夏花和秋蟬自然不肯,但她們攔不住夏朝生。
黑七是快馬加鞭趕回來報信兒的,此時看熱鬨不嫌事大,蹲在夏朝生身旁,捧著臉笑:“小侯爺,王爺早上給您送禮物來啦。”
夏朝生用帕子捂住嘴,咳嗽了幾聲,啞著嗓子問:“什麼禮物?”
“小侯爺一看便知。”黑七賣了個關子。
夏朝生笑笑,心裡已經有了模糊的答案。
他從牆上摔下去後,意識一直不太清醒,連穆如歸的臉都沒看清,但他隱約記得,自己把從棺材上揪下來的夜明珠塞進了穆如歸的掌心。
他想要的,其實不是夜明珠,而是和夜明珠一起來的人。
“小侯爺,您怎麼又要往外麵跑?”秋蟬踮起腳尖,替夏朝生係披風,一邊抱怨,一邊恨恨地盯著屋內的不速之客。
她覺得九王爺身邊的侍從,在引誘小侯爺往外跑。
夏花已經知道夏朝生心甘情願嫁入王府,態度不如秋蟬那般抵住。她隻是認認真真地將手爐塞進夏朝生的手中,反複檢查他全身上下,哪裡不妥。
都謹慎成這樣,自然沒有不妥,但當鎮國侯看見站在侯府門前,被風吹得搖搖欲墜的夏朝生時,還是怒吼一聲,朝著兒子飛奔過去:“為父說過什麼?你……你你你不許出府!”
指揮紅五將穆如歸送來的箱子打開的夏朝生,敏銳地側開一步,避免被夏榮山用一件毛茸茸的鬥篷從頭蓋到腳。
“爹,您瞧,這是九叔送我的禮物。”他有心改善穆如歸在夏榮山心中的形象,誰知話一出口,腦門就被他爹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
夏榮山氣急敗壞:“陛下既已賜婚,那便是你未來的夫君。你怎可叫他九叔,錯了輩分?”
夏朝生前世叫習慣了穆如歸“九叔”,如今也不想改口,捂著額頭躲到一旁,輕哼:“他都不生氣,爹你生什麼氣?”
夏朝生的嘟囔夏榮山沒聽清也沒多想,隻以為他在太學時,跟太子熟稔,便也同太子一般稱呼穆如歸。
夏榮山就是犯愁,夏朝生到底願不願意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