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宿舍樓之後,一抬頭就是就是食堂後門，鹿幼歌摸著口袋裡的學生卡，直接往食堂去了。
食堂一樓比他們食堂大多了,三三兩兩坐著幾個學生在吃飯，鹿幼歌直奔賣飯窗口,來來回回轉悠著，窗口後的食堂阿姨叔叔們,大多都是頭頂馬賽克看不清模樣,顯得非常詭異。
鹿幼歌就跟看不到這詭異之處似的，衝著窗口後露出乖巧的笑，然後找了空窗口刷了一下學生卡，十二塊八。
鹿幼歌腦子裡立刻開始回憶剛剛看得飯菜裡,哪些是在價位之內的，希望能在有限的金錢裡,得到更多的不同食物。
首先她打了一碗免費的湯,然後買了兩個包子、一杯豆漿、兩個茶葉蛋、一份熱乾麵、兩根烤腸,最後成功讓學生卡歸零。
手機就是在她正準備開始吃的時候響起來的。
鹿幼歌根本就沒接,拿著包子一口咬下去,仿佛咬到馬賽克。
怎麼說呢,感覺吃進去了空氣,什麼感覺都沒有。
她不信邪地又試了幾次，發現每個食物都這樣。
Sad。
鈴聲在這個過程中催命一樣不停地響,鹿幼歌放棄了嘗試,人生第一次因為吃飯如同吃口氣而剩飯。
“同學,你電話響了。”
原本散落在食堂各個角落吃飯的同學，不知道什麼全都站起來，朝著鹿幼歌走過來。
“同學,你電話響了。”
很快，鹿幼歌就發現，不隻是這些學生，食堂窗口後賣飯的叔叔阿姨，試圖從窗口爬出來。然而窗口是固定的，人的體型卻是不同的，肩膀寬大的人根本沒辦法從窗口擠出來，但他們就像是感覺不到這點一樣，拚命朝著鹿幼歌的方向：
“同學，你電話響了。”
窗口不知是什麼塑料，看起來非常堅硬。
這麼多不匹配的人強行從裡麵擠出來，必定有一方“妥協”——要麼是窗口破碎，要麼人像強行把腳塞進水晶鞋的灰姑娘姐姐那樣。
答案並沒有拖延很久：出不來的阿姨叔叔們，身體就像不是自己的，牟足了勁往外擠，肩膀兩側不斷被窗口削掉皮肉，血肉模糊成一團馬賽克，他們就這麼強行從小小的窗口裡擠出來，從臉上的馬賽克後發出聲音：
“同學，你電話響了。”
食堂裡所有人都麵向鹿幼歌，朝著鹿幼歌的方向而來，尤其是他們全都沒有臉，相同的一句話此起彼伏地在食堂裡不斷回蕩著，配上削肉的那群人，場麵相當驚悚。
鹿幼歌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誰的來電，這麼大排麵，就見屏幕上顯示著：籠子二號。
她掀開眼皮看過去，此時那些人全都原地站立不動，明明看不到臉，但是鹿幼歌仿佛感覺到他們在催促她快接電話。
她沒有點接通，就這麼一直放著。
沒過兩分鐘，那群人故伎重演，朝著鹿幼歌過來，“同學，你電話響了。”
也就是說隻要有接電話的意圖，他們就會停止現在的行為。
“謝謝提醒。”鹿幼歌字正腔圓地回複。
“同學，你電話響了。”他們腳步不停地朝著鹿幼歌方向。
看來回複不起作用，鹿幼歌看了一下他們的移動速度，比學步蹣跚的小兒快不到哪去。
鹿幼歌站起身，手指放在屏幕上，眼睛盯著食堂裡的那些人，確定他們都停下來，拔腿就往外跑。
誰知道，剛衝到門前的時候，迎麵就是一個穿著保安的製服的大叔，“同學，你電話響了。”
保安說著衝著鹿幼歌伸出手，似乎要代替她接電話似的，透過保安的肩膀，在他身後全是同款催電人。
鹿幼歌迅速按了接聽，電話那頭不是剛來的時候接到的那位朋友，是個陌生的女聲，“你怎麼才接電話！”
鹿幼歌囫圇回應著，望著眼前幾乎跟她麵對麵的保安。
在她按著接聽的瞬間，保安就像是夢遊醒了一樣，低聲罵了一句什麼，迅速後退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態度就像是看到什麼臟東西。
鹿幼歌轉頭看向食堂裡，離開座位的男男女女疑惑地回到自己座位上，窗口傳來一陣陣尖叫，那些掛在窗口的叔叔阿姨，清醒地哀嚎著救護車。
“我跟你說得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電話那頭的女聲，語氣聽著非常居高臨下。
鹿幼歌收回視線，隨口道：“什麼事情啊？”
“梅洛！”對麵聽起來非常憤怒，那是一種被螻蟻輕視的憤怒，鹿幼歌以為在這種憤怒的驅使下，對方很快就會掛斷電話，但並沒有，鹿幼歌聽到電話那頭的女人深呼吸一口氣，說道，“你給我唱歌，我給你錢，你現在很缺錢不是嗎？”
[給]，不說語氣，聽聽用詞。之前那位女士還是說錯了，這哪裡是什麼騙子，這分明就是光明正大地命令跟威脅。
鹿幼歌笑了一聲，“有人給了我另一條路，你知道，現在有選擇的是我。”
“誰？”很快對方反應過來一樣痛罵道，“不用說我也知道，一定是王*那個表子，對不對？她就跟我過不去。”對麵罵了好幾聲臟話，突然轉頭對著鹿幼歌道，“你不會相信她吧？”
她冷笑了一聲，“我隻想讓你給我唱歌，她卻想要毀了你。”
“你是不是忘了，她比你也就多三毛兩塊的，你弟弟的賭債就最近了吧？梅洛，你等不起，乖乖聽我的，我不會讓你吃虧的。”對麵女聲輕笑道，“下一次你父母再來學校，你可就連上學的機會都沒了。”
現在所有的東西都明朗了，這個身體出身不好，唱歌天賦不錯，或許是通過努力，或許是什麼機遇，讓她上了這個學校。
通話來電顯示既然是：籠子二號。
或許還有籠子一號、三號……甚至更多。
而按照現在的信息來看，原生家庭很可能就是籠子一號。
鹿幼歌剛思索完，眼前忽然一片花白，就像是老式電視沒有信號時的雪花屏幕那樣，她感受到周圍的風聲，以及風聲帶來嘈雜的人聲。
鹿幼歌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發現自己現在站在一個天台上，腳下是五層高樓，身後是穿著各異的男男女女。
“彆做傻事，梅洛，老師相信就算你現在嗓子不能唱歌了，你依然可以通過你的音樂天賦完成自己的目標。”身側距離她最近的一個男老師這麼說著。
他甚至朝著“梅洛”的方向伸出了手，鹿幼歌感受到身體不屬於她自己的觸動，同時她發現這具身體不再受她的控製。
發現這點後，鹿幼歌就不在試圖控製身體，而是順著“梅洛”的視角觀看。
勸誡的男老師西裝革履，看起來應該挺有錢，之所以說是老師是因為，他手上抱著一個教案本。
在老師身後，聚集著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大約不是老師就是校領導之類的，因為看不清臉，無從得知他們的神態，但單看站姿跟身體姿態，似乎隻有這一位男老師在意“梅洛”的生死。
“梅洛，老師相信你，你一直是個好孩子，彆讓大家擔心，來，沒有什麼事情是解決不了的。”男老師聲音裡充滿了安撫跟一絲意味不明的慌張。
他說完後，男老師身後有個踩著高跟鞋的女人，不著痕跡地拉了男老師一下。
男老師往前走了一步，對“梅洛”伸出手，“好孩子，下來，凡事都有老師在呢。”
“我，再也不能，”鹿幼歌聽到從這具身體的嘴巴裡傳出的聲音，跟以前完全是兩個不同的聲音，就像是聲帶被損壞後那種嘶啞，又或者是磁帶卡磁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