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周一恰逢立冬,一早就開始下雪。
雪天路不好走車也不好坐,沈梔提前了四十分鐘出來,樓下那一家四口正圍坐在一起吃早飯,原本的五把椅子從那天晚上之後就隻剩下四把,夠那一家子坐的剛剛好,沒有她的位置。
沈梔那天從她舅舅那裡回來時,就聽見沈振安在和李嬸說,以後家裡不要做她的飯,其他彆的什麼東西也不要算上她那份,就當這個家裡沒有她這個人。沈梔覺得他怕是以為他不在的時候她在家裡過的是多予取予求的日子,一下把她所有的供給都切斷,覺得她一定適應不了,過不了多少天就要去老老實實聲淚俱下的認錯了,沒準兒還要跪著懺悔自己的大逆不道。
殊不知,被無視的這幾天簡直是沈梔兩輩子加一塊在這個家裡都沒有過的舒服體驗,最好能一直持續到搬走都是這種沒人找事的狀態,那她真是要去燒香拜佛謝謝菩薩保佑了。
沈梔從二樓下來,無視餐桌方向的歡聲笑語,徑直穿過客廳到門口,傘也沒拿就跑進了雪裡。
路上果然堵的厲害,好在她出來的早,時間掐的準,下了車緊趕慢趕到學校可算沒遲到,進教室時剛好打了早自習預備鈴。
沈梔扔下書包,坐在位置上細細勻氣。
許娓娓正吃著半截早點,今天沒有政治老古板的作業,她不用補,看沈梔跑的臉頰都紅了,放下早點去教室前麵打了杯水來給她,打著哈欠道:“你說天天早晨這是何苦呢,我看著都替你累得慌,住校算了,來和我搭個伴多好。”
沈梔拿起杯子一仰頭把水喝了個乾淨,長鬆一口氣,撿起書包往外拿書,“我正想著這事了。”
“真的假的?”許娓娓一下湊過來,之前她也和沈梔提議過不如住校算了,反正家裡待的也憋屈,每次沈梔都含含糊糊的,話裡話外好像還有點舍不得的意思,她這個恨鐵不成鋼,又怕給沈梔說急了,慢慢也就不提了,這回居然聽她說在考慮了,立馬來了精神,“怎麼突然改變主意——”
許娓娓話說了一半忽然停住,沈梔抬頭,問:“怎麼了?”
“你臉怎麼回事,還有眼皮,怎麼弄的?”剛才臉紅著不顯,這會兒離近了才發現沈梔左半張臉有點不對勁,轉過來和右邊一比更明顯是腫的,左眼角也有道細細的紅印子,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劃的,許娓娓急了,“讓人打的?誰他媽打你了?”
許娓娓一著急就控製不住音量,她一喊,大半個班都往她們這看過來,沈梔揚眉,“給我這人民女英雄留點臉,你想讓全班都知道我挨打了?”
“哎呀,這會兒知道開玩笑了,趕緊說!”許娓娓降了降調,“怎麼回事!”
“臉是我爸打的,他上禮拜五來了趟學校,回去和我談話,我沒順著他,就這樣了。眼皮是沈瑤拿指甲劃的。”沈梔從書包裡找出作業,拍了拍座位前麵同學肩膀請他幫忙往前遞過去,見許娓娓一個勁盯著她左臉看,乾脆直接把左臉轉過來,“沒事了,你看,已經消腫了,再說這次我也沒吃虧。”
第二遍預備鈴響起來,許娓娓不信,沈梔推她回座位她還不動,沈梔沒辦法,“不信你等會下課去沈瑤班門口堵她,看看她你就知道我沒吃虧了。”
沈梔那天把刀子扔出去時刀尖是擦著沈瑤的鼻子過去的,她還故意使了點勁,沈瑤破不了相少說也得破個皮醜一個禮拜,照她那長顆痘都要發脾氣的性格,這一個禮拜想是笑不出來了。
周一的大課間有升旗儀式。
升旗不比平常的跑步做操,是要挨班點人數的,不得不去。許娓娓非得親自看一眼沈瑤是不是沒從沈梔手底下討著好,下課鈴一打撂下句操場等我人就跑了,沈梔兩手揣在口袋裡自己往操場走,走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來,上禮拜五她翻牆時讓那個人白襯衣白的執勤生給逮了,逃課性質比遲到嚴重多了,她本來就已經在王主任那掛上號了,等會升旗之後的通報批評,她怕是又得被加粗劃重點。
正想得出神,沈梔猛然被人從身後撞得往前踉蹌了兩步,回頭去看,她們班後排那撮男生小團體正在她背後,李鐸被他們壞笑著隔離在團體之外,站在最前麵,也是將將站穩的樣子,見她扭臉看過來了,瞻前顧後地撓了撓頭,又開始結巴,“對對、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撞你的,那個、那個呃,他們推我,但他們沒惡意的,就就就是開玩笑的。”
“沒關係。”沈梔搖搖頭,正要走,又聽他說,“那個,你”
沈梔停下,“怎麼了?”
“你、你”李鐸你了半天,終於憋出來句,“你那天翻牆翻過去了嗎?”
“——我操。”
“——這孫子他媽彆是個傻子吧。”
小團體彆臉的彆臉,望天的望天,一水兒的不忍直視。
沈梔:“嗯,過去了。”
“那、那就好。”李鐸嘿嘿笑了下,“沒彆的事,我就是問、問問你。”
“翻過去了,謝謝你告訴我。”沈梔眼神示意了下升旗集合點,“我先去那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