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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菘藍這通電話來的送來的消息讓沈梔毫無準備。
她至今攏共去過她外婆家兩次,一次去年搬宿舍前後,去那裡還了她媽媽的東西,第二次就是上一次跟何菘藍一起回去,還碰巧遇上了陸璟之。
那次之後她就忙著作死往歪道上走,何菘藍也開始籌備畫展全國巡回沒多餘精力兼顧她,至今兩個月了,她都沒再去過,隻在上禮拜台風之後小暑那天打了個電話回去,蘇姨婆接的,她也沒大好意思要求轉接給她外婆,簡單關心了三兩句注意天氣和入伏防暑,就草草掛了電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通電話的原因,讓她外公想起她來了。
暑假一放兩個月,過過就分不清星期幾了,何菘藍說周末回來,沈梔看看日曆,也還就剩兩天。
她這兩天過得起先有點焦慮,這一階段情緒過去了,又緊鑼密鼓地開始緊張預演,見到她外公之後的行走坐應該沒有臥,總之言行舉止不一而足,能想到的,都要提前排練一遍。
等到何菘藍快要來接她的下午,焦慮又回來了,給陸璟之煲湯時手抖,鹽放多了半勺都沒發現,他喝下去倒沒什麼反應,或許有,沈梔心不在焉也沒看出來,等到她把鍋裡剩餘的小半碗盛出來自己喝時,隻一口,她就回了神,噗地一聲,儘數噴了出去。
她本意想著倒了浪費,結果喝一口就覺得還不如直接浪費。
太鹹了,鮮不鮮都嘗不出來,充其量是碗加了佐料的海水,沈梔倒了湯漱了半天口,反應慢了不止半拍,回來會客廳看見陸璟之從剛才起一直在喝水才後知後覺
湯煲成這鬼樣,他剛那臉大的一碗是怎麼喝下去的?
陸璟之遞來杯水給她,看了看旁邊位置,示意她坐,沒提湯的事,反而道:“彆太緊張,你是回家,又不是去什麼危險地方,不用怕成這樣。”
話是那麼說,但此家非彼家,即便是除了父母之外最親近的血緣關係,沒長時間相處接觸過,又深知自己身上流的一半沈振安的血讓她外公憎惡,沈梔也想把那當家,把“過去”說成“回去”,但現在做不到,她覺得這是麵試,她外公要考驗她、檢查她,看看她合不合格,再決定以後她有沒有機會,登堂入室進何家的門。
“我”沈梔接過水來仰頭一口喝光,還是覺得鹹味殘留不去,口乾舌燥,又倒了一杯,圈握在手裡,在他邊上坐下,小口地啜,喝下去快半杯時,她問:“我外公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再跟我說說吧。”
這問題她這兩天問了不下二十遍,次數何菘藍和陸璟之對半劈,何菘藍讓她問得頭都大了,現在和她通電話時一聽她有往這個方向問的趨勢,二話不說,立刻就掛。
也是陸璟之耐心好,沒和她急眼,她問一遍他就答一遍,但其實他也一知半解,沈梔從他嘴裡能聽到的,也不過是這些年在他爺爺和她外公見麵的寥寥幾次裡,他在場時有限地能從她外公身上觀察出來的細枝末節。
但寥寥幾次也好,至少好過她迄今為止隻過去送還她媽遺物那一次時不甚愉快的見麵。
沈梔知道再問多少遍陸璟之知道的也不過就是那點東西,譬如她外公說話風格怎樣,喜歡喝什麼茶,舉止間下意識的動作能透露出來什麼信息,他知道的能給她分析的都說完了,可她還是想再聽一遍,以圖心安。
沒想到陸璟之再開口,起了個她沒聽過的新話頭,他說:“你和你外公其實有點像。”
“啊?”沈梔做好原話再聽一遍的準備了都,他這麼說,她一下沒反應過來,跟著想了想,道:“你是不是為了讓我放鬆在安慰我”
言下之意,你彆誆我啊。
“沒有。”湯是真鹹,陸璟之自己也又倒了杯水,說:“你也不是光聽我說不會見他,是真的有點像。”
“我忽然想起來我小時候,我爺爺和我說過一件事,也不算說過,或者說他自己追憶往昔,順帶著就讓我聽見了。”
“他和你外公一起當兵時,十六七歲的年紀,你外公那時候年少氣盛,沒有後來那麼持成穩重。”
沈梔不解,“然後呢?”
她好像從來也沒年少氣盛過,像在哪裡?
“也和彆人乾過架,急紅眼時也拿啤酒瓶開過人腦袋。”陸璟之說完就拿著杯子低頭喝水了,睫毛蓋下來遮住眼神,在玻璃杯上映出一小片扇狀。
沈梔:“”
她知道他肯定在偷著笑,她等他把杯子放下的。
陸璟之喝完水,把杯子擱回桌麵,沈梔抄起靠枕,扽著兩角從上往下,得心應手地兜頭揍他。
陸璟之抬起右手擋著躲,邊躲邊悶聲地笑。沈梔還想揍兩下就算了,聽他笑成這樣,手就不想停了,他越笑她越揍,直到陸璟之右手抓住她又一次兜下來的靠枕,輕輕一拽,看似沒用力,沈梔搶都沒來得及搶,就讓他抽了過去,板臉道:“行了啊,再打我要有脾氣了。“
他不說這話還好,說完沈梔簡直想咬他,凶的不行,“誆我你還有脾氣了?你憑什麼有脾氣,哪來的,不許有!”
陸璟之為這句話,專門轉頭看向了她。
沈梔半跪在沙發上,橫眉冷眼地睨他,眼角涼颼颼地,往外飛小刀子,她自己沒意識到,但他意識到了,她可比之前野多了,但沒關係,他覺得這樣很好,他寧願她野得能給人扒層皮,也不願意再看見她臉上出現一絲一毫的怯懦驚懼。
陸璟之看著她笑了下,又是那種撩撥人心的,柔軟的淡笑,他說:“沒誆你,是真的。”
說完把抱枕又給她遞了回來,“還打麼?可以允許你再打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