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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梔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窗外華燈初上、霓虹閃爍,頂上的燈散發著微弱柔和的光,讓她有短暫的愣怔,險些分不清自己人在何處。
她躺在床上眼珠四下轉動了圈,一眼瞥見趴伏在床畔的漆黑後腦勺,睡前的印象就如潮水般洶湧注進腦海,寧洲被從手術室裡推出來不久,確認了他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他們熬了一天一夜幾乎24小時沒合過眼的幾個人就撐不住了,四下紛紛找了病房休息,她想著迷糊一小會兒,睡一兩個小時就好
哪知道一睡就不由己,身體累到極限沾床就著,她連鬨鐘都沒來得及設就直接睡了過去,從天剛亮時一直睡到現在天都黑透了,死沉死沉地睡了黑甜的長長一覺,外界的半點聲響動靜都沒感知到。
她支起酸軟的四肢慢慢從床上坐起來,久睡的酸痛乏力從身體深處一波一波傳來,沈梔忍不住呻吟了聲,她一出音,床邊那顆烏黑的後腦勺就一下抬起,朝她看了過來。
久熬不睡,以往再怎麼深邃清冷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也讓烏青的黑眼圈包圍了,陸璟之眼裡血絲密布,整張臉都透露著疲倦不堪,睡前就已經十分沙啞的嗓子硬扛著說了一天的話,此刻粗澀更甚,宛如回到變聲期,“哪不舒服麼?”
沈梔搖搖頭,想要說話,試著開口才發現嗓子裡頂著什麼東西似的,一用力就劇痛無比,她咬牙努力了半天,終於發出點聲音來,“沒有,就是睡得太久,乏過頭了。”
她邊說邊拿過床頭手機摁開看一眼,已經七點多了,她這覺睡超過了十二個小時,乏是正常的,不乏才見鬼。沈梔坐直起來倚在床頭,看看他才一天一夜就累得脫相的臉,心疼地摸了摸,輕聲問:“你白天一直沒得空睡麼?”
陸璟之臉頰靠在她掌心裡隔著被子枕在她腿上,閉著眼說沒有,“上午校方警方都來了人,一遍遍問這問那,下午寧洲又搶救了次,情況剛穩定下來,他家裡來了不少親戚朋友什麼樣你也想象得到,一直不依不饒地鬨,逮誰鬨誰,到現在樓道裡才剛消停沒多會兒,讓許娓娓家裡人好說歹說請出去吃飯了。”
沈梔長歎聲氣,手心貼在他臉上輕輕撫摸著,才過了一天而已,往常感覺眨個眼飛一樣就過去了的一天,現在好像被調了慢速,每一刻都被拉長,她又緩了緩醒盹兒回勁,從床上下來,對陸璟之道:“你上來睡會兒,我出去看看。”
陸璟之沒拒絕,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自己都感覺得到熬得夠嗆,再不休息會兒等寧洲醒了猝死的就是他了。他聽話脫掉外套躺上去,沈梔替他拉了被子,陪他待了會兒,等他睡熟,輕輕出去帶上了門。
暫時充作休息地點的病房在住院部,寧洲人在加護病房,沈梔在樓道風口處略站了會兒清醒睡懵的腦子,按著路牌指示往ICU病區走。
傍晚時分,這會兒ICU大門前走廊裡正熱鬨著,進不去更看不見寧洲也絲毫阻止不了門口的人滿為患,沈梔還沒過去,就隱約聽見接二連三猶如菜市場般嘈雜混亂的對談。
“咱們家寧洲多好的孩子啊!過年時小美不還說了,照他現在的成績隻要保持到高三,都不用再往前怎麼爭名次,T大保送穩穩的哦!再看看現在,真是,害人不淺!有錢人都這樣!有錢人家的小孩也這樣!”
“可不是呢!我剛問醫生了,那意思說的,還好幾道坎兒要過了!人活是活著了,那萬一醒不過來以後都靠呼吸機吊命那還有什麼意義嘛!”
“真醒了人癱在炕上,那才真是害人一輩子!!”
“就算沒癱,腦子大不如前了也是要命!小美和洲洲他爸多少希望都押在這孩子身上了,眼看再熬個一年洲洲上了大學他們家就要熬出頭了!!現在出了這種事,作孽!真是作孽!!”
“害人一家子,把辛辛苦苦培養十七年的盼頭都弄沒了,拿錢砸人有什麼用,賠多少是夠!”
“賠多少也不夠!這根本就不是錢的事!!”
“”
沈梔皺眉駐足聽了會兒,這幫人明麵上是替寧洲家聲討不公抱不平,實則話裡一句也沒盼著寧洲安然無恙痊愈,怎麼聽怎麼像在煽風點火,站著說話不腰疼。
她推開走廊大門進去,門響聲將ICU病區前的一票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她打眼看去,病區前涇渭分明地分做兩堆人,一堆是以寧洲父母為首的,她剛聽見的寧洲家那撥碎嘴子的七大姑八大姨,一堆是站得整齊有素的一撥保鏢。
沈梔看這撥假人一樣杵在那兒不動的保鏢眼熟的很,這架勢她也就在去臨城許娓娓家時見過,走近一看,果然,保鏢中間夾著個西裝革履的筆直身影,去年她回沈家掏孫楚的保險箱時,娓娓她爸還專門讓這位裴姓秘書來幫忙過。
沈梔走上前去,將將靠近一米範圍時,就讓不苟言笑的高壯保鏢抬臂攔住了,裴秘書正巧看過來,見是她,眼風一掃示意放行,沈梔打了聲招呼,“裴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