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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梔的打算其實早在出事的那晚就想好了。
她被困在那個廢棄的舊車廠裡孤立無援獨自一人麵對著顧成沂跟郝進時,讓她咬牙死撐到最後一秒的,寧願玉石俱焚也決不能折在裡麵被得手的念頭,一是相信陸璟之一定會來救她,二是她想著隻要讓她出去了、但凡等她離開那裡
他們想要對她做的,她必然要成倍加倍還回去。
郝進不是怕蜘蛛麼,不是要拍她照片麼?那她就讓人把他扒光了扔進個裝滿活蜘蛛的麻袋裡,再仔細錄下全過程來給他當作紀念,等什麼時候記不清了、忘了,就拿出來讓他好好回憶一下,讓他這輩子都活在揮之不去的窒息感跟蜘蛛漫布全身爬走的陰影裡,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到死也彆想走出來。
至於顧成沂,他不是綁架她還專門找了群人預備假裝附近的建築工人對她欲行不軌麼?她也照樣能以牙還牙。他媽自持身份,最好麵子,倘若在個格外看重的場合裡,親朋環繞之際,被人捅出來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未成年招妓還有不堪入目的照片為證呢?
她熟悉顧成沂的家庭結構,再清楚不過怎麼做才可以一擊斃命地毀了他、毀了他的家。她在去醫院的路上把這些想得明明白白,甚至打算等那晚過去,就一刻也不耽誤地動手!
可是那晚沒能過去,寧洲重傷瀕死,被送來醫院時滿頭滿臉殷紅發黑像是快要流儘的血就像把尖刀,剖開她的心臟,放空裡麵讓她恨得咬牙要等天亮就去報複的一腔戾氣。
她從沒想過這場原本圍繞著她層層鋪展開的陰謀到最後陰差陽錯,會帶累除她以外的人。
即便陸璟之告訴她這歸根究底是娓娓當年就埋下的禍患,可她在這件事裡充當的角色至少是林萱子的一塊跳板,跳板也是幫凶,如果不是她的話,興許林萱子永遠也找不到機會傷害娓娓,更遑論這通報複最後會落在毫不相乾的寧洲頭上。
甚至是如果當時她沒有等,早在沈瑤顧成沂的不對勁初現苗頭時就快刀斬亂麻把所有事情都了結了永絕後患,隻靠林萱子一個人也翻不起什麼浪花來。但該狠心時她沒狠,明知道他們有陰謀卻還步步為營且走且看,等到徹底事發,她下定決心了,寧洲的生死未卜又讓她遲疑退卻。
她自始至終都有軟肋,做不到刀槍不入,推人及己,她不願意也受不了,但讓她就此放下所有前塵舊怨,她同樣也做不到。
寧洲昏迷了一個多月,她就在報複跟放下間徘徊不定了一個多月,現在寧洲醒了,凡事都要有結果,清的清算的算,沒時間給她再遲疑了,是報是放,她要有個抉擇。
沈梔耷垂著眼皮沉默地坐在那裡良久沒說話。
許娓娓也不急在眼前這一時半會兒就一定要等到她的回答,但她自己已經想好了,於是率先對沈梔說出自己想法,“林萱子那邊,我打算這幾天找個時候和寧洲商量一下,同意和解。”
沈梔正搖擺不定的思緒一滯,抬眼朝許娓娓看去。
許娓娓暴躁了這麼多年的急脾氣第一次在遇到這種事情時通透冷靜下來,認真說:“阿梔,我這麼說不是要求你也得跟我一樣去跟顧成沂他們和解,更不是在隱晦地勸你什麼,咱倆的意思不一樣,我是當初自己作孽欠的債,叫人討上門來,結果寧洲替我還了。”
“我往後欠也是欠寧洲的,和林萱子那邊已經兩清了,我再去報複或者對她做點什麼,又是新一輪恩怨。”許娓娓頓了頓,繼續道:“我想去和解就是不願意以後冤冤相報,她還有心想報複我,會再讓寧洲甚至是你們來替我受這個無妄之災。何況她就算未成年,歲數也夠負刑事責任的了,把寧洲重傷到差一步就沒命了,就算我們不追究,她也跑不了了。”
“但你不一樣,你沒害過他們,他們一次又一次想方設法算計你,你該出這口氣。”許娓娓先是肯定說,接著話鋒一轉,“但是——”
“阿梔,你想要出這口氣,想要還回去我支持你去,你需要我幫你做什麼我都答應你。”她不偏不倚對上沈梔看過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但是我真的一點都不希望你以後每天都活在時時刻刻有人伺機惦記報複著你的生活裡,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沈梔怎麼會不明白,寧洲現在還在隔壁躺著不能下床,娓娓在用自己的教訓給她指路,告訴她所有埋下的因都早晚會結出果來,隻是你永遠都不知道那果那什麼時候結,結在誰身上。
她深吸口氣,思緒豁然貫通,放下削了一半的蘋果,握住許娓娓的手,似安撫又似承諾,“我明白的,你放心,我有分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