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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料,前台謝幕一結束,蘇虹就扯著餘湘當槍使,作出一副親密無間師生情深的模樣,拿她給自己開道鋪路,趁著省市教育部領導們還沒走,跑到前麵去刷臉邀功了。
沒了餘湘主持的後台秩序隻能勉強算是井然,但橫豎最重要的表演部分都已經安安穩穩地結束了,扛到這會兒,這一年一度提心吊膽的日子就是平安渡過,都到了收場時候了,大家即便懶散懈怠點兒,也沒老師上綱上線地管。
送走被擺了一道還渾然不覺沉浸在懊惱裡走不出來的卜光離開學校,幾人回來有一搭沒一搭地幫著收拾,沈梔她們大部分人連學生會成員都不是,乾活純屬是友情幫忙來的,效率撐死比沒他們強點有限,乾十分鐘的活能歇五分鐘,還時不時湊在一塊扒開布幕往台下瞅瞅情況,看上去有氣無力的,點個道具數都恨不得躺著點似的,任誰看了也不覺得他們這撥“烏合之眾”是餘湘背後真正的軍師,連怎麼算計蘇虹都在計劃著一步步實現了。
季一在醫院裡拖著莊韻從下午直到剛才得了事成的消息才往回返,跨年夜的晚上路堵得人山車海,這會兒才剛剛回來,氣喘籲籲地跑上後台,手裡卷著一厚本的檢查結果,往地上一丟,“啪”地一聲響,把幾道正往台下看著的目光吸引過來,“小爺我回來了!托她的福!今兒做了個全套體檢!除了需要預約的項目實在做不了!就差特麼脫了鞋檢查檢查腳底雞眼了!”
他這話說的既有畫麵又有味道,簡彤正雙手合十踮著腳尖眺望著台下在人前有模有樣風度翩翩的陸珽之呢,一下讓他從憧憬的粉紅泡泡裡拉出來,膈應得夠嗆,皺著鼻子回過頭,散味兒似的使勁揮手,“噫,你好惡心!”
“誒,我以命換命英勇負傷搭上自己去給你們掃清障礙!回來就換這麼一句話啊!”季一從鼻腔裡發出聲哼,不樂意了,“你們不得好好關心關心、獎勵獎勵我啊?!”
雖然有點自賣自誇的嫌疑,但事的確是那麼個事,他今天的功勞不可磨滅。但看他這副麵色紅潤的健康模樣,關心是不用了,薑畫把兜裡最後一顆薄荷糖給了他,“來,獎勵,特意給你留著的,最後一塊呢還是,清流我都沒給!”
季一這下樂了,得了便宜還賣乖,撐腿彎腰,大嘴一咧,仰頭要喂。
他今天是功臣更是傷員,這點小要求不滿足一下實在說不過去,薑畫指尖一彈,把涼絲絲的曼妥思喂進了他嘴裡,季一嘎嘣兩口嚼完咽了,頭一扭,像隻大毛毛狗一樣,又朝著許娓娓張嘴求投喂,許娓娓兜裡本來沒糖,但找了找,居然還真給他找到塊巧克力,她難得溫和一次,剝開包裝紙把巧克力塞進季一嘴裡,還拍了拍他的狗頭,“我這也最後一塊了啊,再多沒有了!”
被兩個姑娘圍繞著親手喂糖這種待遇謝嘉言想都不敢想,看他這副浪樣就恨得牙癢,眼見這浪貨又要仗著胳膊上流那兩滴血繼續跟沈梔撒嬌求愛撫,他忽然陰惻惻哼笑了下,咬牙啟齒地扭頭就喊了聲,“璟之!”
季一沉浸在幸福的喜悅裡聽見這倆字宛如被兜頭潑了盆冷水,衝著沈梔嘴才張一半就被不遠處望過來的一雙冰冰涼涼的眼睛盯上了,他頓時被潑得清醒,咂著嘴老老實實地站好,沒膽再繼續造次。
謝嘉言心滿意足,“你也就趁著人家男朋友沒在跟前能耐能耐,等著啊!彆著急!我這就去找清流!找完他我就給寧洲打電話!”
說完抱著一箱理好的道具,神情快慰地哼著歌走了。
季一先是受傷再是跑醫院和人勞心費力地拉鋸拖延時間,大半天下來折騰得到底還是有點乏了,擱平常有精氣神時這契機絕對能和他大戰三百回合,這會兒被他噎了一嘴,也沒勁兒往上追了,蔫頭耷腦地就地坐下,跟著扒開台幕一起往下看了看。
餘湘還在跟覃校長、王守民以及包括蘇虹在內的其他幾位一中的老師同學一起,陪著留下指導點評的領導老師們說話,她腰背挺直,清秀乾淨的臉上帶著點禮貌淺淡的笑意,不卑不亢的模樣在人群中分外顯眼,和一旁擠得滿臉包子褶快笑成菊花一樣的蘇虹對比尤其鮮明。
“那老妖精一直親親熱熱地摟著女金剛不撒手是要乾嘛?”季一看了沒多會兒就覺出味來了,他還不知情,見著這畫麵發生在眼皮子底下,臉上的表情跟剛吃了整隻蒼蠅一樣扭曲惡心,“這老王八蛋這麼快就給自己乾的缺德事都忘了?見咱事兒成了說往上貼就往上貼?”
他情緒驟然激動,說炸就要炸,沈梔把剛才跟許娓娓幾人說過的東西揀著重點給他複述了遍,又趁謝嘉言沒注意,悄悄往他嘴裡獎勵了塊大白兔,才安撫住了這位為了今天出了力又灑了熱血的季壯士。
壯士安慰住了,場子差不多也收好散完了,萬人觀看席人去樓空,前台通明的燈火黯淡下來,後台收拾好,人也漸漸走了七七八八,偌大的禮堂,到最後隻剩下了他們幾個。
餘湘跟著老師們一直把觀看晚會的領導送出學校,又被校長叫走問了好一會兒的話,再回來禮堂時,就見他們在後台光線溫柔暖黃的一盞小燈下,或站或坐著在喧鬨過後的空曠“廢墟”中低聲說笑著,送她一程光芒萬丈之後,又踏實妥帖地待在原地等著她回來。
餘湘感性外皮下包裹著的那顆永遠理智的心,終於在這一浮華散去、寂然籠罩的時刻裡,極輕極輕地被這幕觸動了下,重重烙刻進骨血裡,成了往後很多很多年裡的午夜時,讓人頻頻回望眷戀的一場少年深夢。
幾個人齊心合力把禮堂最後的掃尾檢查工作做完,拉燈扒閘,出來時,已經十一點半都過了。
跨年夜的雪又一年如約而至,洋洋灑灑從空中落了下來。
一年的最後一天,學校的熄燈時間也為了這個一年一度的日子頗有人情味兒地放寬延後了些,遠處的宿舍樓熱熱鬨鬨燈火通明,有或遠或近、或縹緲或狼嚎的歌唱聲被風送來,仔細往攝像頭照不到的操場灰暗死角裡看一看,隱約還能看見不少男女生在頂風作案,麵對麵地交換跨年禮物說著青澀懵懂卻真摯的小情話。
王守民深更半夜不忘本職,數年如一日,回去換下看節目時的一身西裝革履,裹著厚重羽絨服,頂風冒雪,一手攥著擴音喇叭一手拿著手電筒,帶著一隊老師滿操場連喊帶叫地攆小鴛鴦們。
“操場上的同學注意!操場上的同學注意!”
“清現在、立刻、馬上!回到自己的宿舍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