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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半小時後,沈梔跟何商陸一起坐在了飛往江州的航班上。
兩人從家裡出來時一樓的燈都已經熄了,上了歲數的三個老人都熬不動夜,早早上樓休息了,何澤漆夫婦要哄兩個小寶貝睡覺,沈梔上樓之後也沒再待多久也回房了,何菘藍就更挨不住了,讓她一個人像個傻子似的坐在樓下自己看春晚小品,還不如給她件大花襖讓她套上下樓放鞭炮
是以沈梔思前想後地準備的好幾個理由都沒用上,就那麼順暢無阻地從家裡出來了,沒人知道何商陸今晚回江州,更沒人知道她跟著一起來了,換句話說,她是偷著跑出來的。
除夕夜晚為愛奔赴千裡,聽上去是段挺刺激浪漫的故事,可沈梔從出了家門到坐上飛機,一路了,滿心都是瑣碎,一麵想著她外公才在年夜飯上說了那樣一番話她沒過倆小時就偷著跑了,等明天一家子都醒了發現她不見了會怎麼辦?一麵又想著等飛機落地她要怎麼過去,陸璟之家地址是什麼來著?他家門口還有專設的門崗她進不去怎麼辦
緊張期待忐忑交織在一起,滾線團樣地越滾越大,連帶她臉上神情都跟著一時一變。
何商陸放好東西坐下,一看她這幅樣子,忍不住歎氣,“你啊,想一出是一出,膽子也真大,說去就敢去。”
“這不有你跟我一塊呢!”沈梔彎著眼睛笑,笑著笑著咬了下唇,牙齒在下唇瓣上清晰磕出兩塊小印子來,又問:“那舅,你覺得我該去嗎?”
何商陸沒說話,清澄潤澤的眼睛裡盛著洞悉的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沈梔不自覺做了個吞咽動作,舔了下有些乾燥的嘴唇,硬撐著解釋說:“我就是覺得啊,他一個人過年怪孤單的,他家什麼情況你也知道,不對,他跟他堂哥還不一樣,他更慘,他堂哥好歹還能跟家裡人一起過年,我記得他堂哥是不是還結婚了?對嘛,有老婆有孩子的,他不止沒老婆孩子,連他爸媽這種日子都不跟他一起過,他一個人過除夕,從天亮到天黑再到天亮,去年我沒回咱家我還能跟他同甘共苦一下,今年我都回來了,呃、我們還是這種關係,還讓他一個人孤零零的,也怪不合適的是吧?”
她一解釋就沒刹住嘴,劈裡啪啦地說了一堆,自覺越說越是有理有據,但聽在何商陸耳朵裡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他一口氣沒歎完,聽了她這通字字句句胳膊肘都往外拐成一百八十度的話,又接一口,歎得更深更重,“我也沒說你不該去啊,解釋這麼多再說,我說你不該去,你就會覺得我說得對了?”
沈梔一滯,當然不是,就算何商陸說她不該去她也覺得不對,她心裡早就有答案了,不然也不會坐在這。一念至此,再看何商陸,她覺得他看著她的眼神裡都寫著碩大的三個字——不中留。她老老實實地閉緊嘴,不吱聲了。
何商陸故意盯了她幾秒,倏地笑了下,眼神裡的揶揄終於褪去,沒再逗她,“好了,彆亂想,我要是真的覺得你不該去,就不會答應帶你,想去就放心去,既然都在這了,就彆擔心太多,家裡那邊就算被發現了也沒關係,放心,有我。”
沈梔暗戳戳的盤算半天就為等他這句話,聞言嘴角一咧,露出滿口小白牙,“謝謝小舅!”
何商陸失笑搖頭,看破不說破,前提是
如果下一眼他沒看見沈梔從包裡掏出來一盒生凍餃子的話。
元寶似的小餃子整整齊齊地碼了一餐盒,盒壁上還結著從冰箱裡拿出來沒化淨的冰碴霜渣,隨著她掏出的動作,凍實的餃子在裡麵嘩啦嘩啦地一陣晃響。
何商陸眼睛微睜,有些訝異,大除夕地專程飛過去還不算,居然還帶著親手包的餃子?
訝異完,他心裡就被種五味雜陳的感覺縈繞了,他對有些事情一向看得很透,就譬如說沈梔深夜想去江州見陸璟之,換成何澤漆興許覺得女孩子就得被當成寶捧著金貴著絕對不能有這種倒貼掉價兒的行為,但他覺得這不叫掉價倒貼,少年之間的真心本就不該藏著掖著,他身為長輩理應適當支持,所以答應了。
但現在看見這盒餃子,他突然又有種自己家的小白菜好成這樣,憑什麼就讓一頭豬給拱定了的感覺即便這頭豬還算能是入得了眼,可咂咂個中滋味,就算不是第一回,終究也還是有些意難平。
他目光在餃子上流連了下,歎了上飛機以來的第三口氣。
沈梔正來回晃動翻看著餃子凍化程度,冷不丁被他這聲歎吸引過去,扭頭看看他,還猶自不解,“怎麼了?”
何商陸沉默了兩秒,說:“沒什麼。”然後示意了下空乘上前,拿過她手上那盒餃子遞出去,客氣道,“麻煩你,幫忙放在冰箱裡保存下,謝謝。”
空乘麵帶微笑地捧著凍餃子走了,飛機起飛平穩後,艙內的燈光暗下來,何商陸又替她要了毯子,說:“休息會兒吧,等落地要半夜了。”
飛機在深沉夜色裡一路向東南。
落地時已經是大年初一了,沈梔迷糊了兩個小時,下了飛機叫江州濕潮的寒風一打,捏著鼻子就打了個噴嚏。
好在沒白打,這一打給她人也打清醒了。何商陸把自己圍巾給她裡三圈外三圈地裹得隻剩對眼睛在外麵,確定裹得密不透風,才帶著她去停車場取了車。
他回青城時把車留在了機場,這一趟回來倒是方便了兩人。沈梔暖暖和和地窩進副駕,抱著手機給陸璟之發消息,拐彎抹角地試探他睡覺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