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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梔隻打開了爐灶上麵自帶的燈照明,照亮範圍有限,隻以她和鍋為中心的一畝三分地。
陸璟之坐在一片朦朦朧朧的混沌裡,身影都被深夜融得有些模糊,她盛碗餃子湯的功夫,二次回過頭去時,他已經恢複平常,眼裡的水亮稍縱即逝,丁點也沒叫她察覺。
她端著餃子和湯過去在他麵前放下,坐下時,特意拉了離他最遠的一把椅子,以防這條狗子再突然熱情把她撲在桌上一頓啃。
剛出鍋的熱氣騰騰撲在臉上,熏得人有些視線不清,陸璟之隨手抹了把眼睛,再看她,已經坐到離他八丈遠的對麵去了。
想她所想,連猜這一環都省了,他眉梢微揚,“我要真想再乾點什麼,你覺得你坐遠點就能跑得了了?”
倒也是。
沈梔想想,主動把身邊椅子給他拉了出來,“那你過來吧。”
陸璟之又端著碗盤坐過去。
餃子是傳統的三鮮餡,包的薄皮兒大餡,像一隻隻鼓囊囊的小元寶,咬一口,餡裡裹著的濃湯汁在口腔裡迸流開,香味四溢,還有點燙,才第一口,他就吃得噝一聲抽了聲氣。沈梔看著他咬下去那半個餃子燙得在嘴裡被舌頭頂得來回翻滾,又想笑又替他疼,伸手托在他嘴邊,“吐了吐了,再給你燙出一嘴泡來”
話剛說完,陸璟之就皺著眉咬著牙,囫圇一口嚼也不嚼把嘴裡的半個餃子連汁一起咽了。
沈梔眼睛微瞪不知道該說他偶像包袱太重還是真像條狗子,進了口的東西就絕不撒嘴。
出師不捷折戟沉沙,他一臉艱難地去找水喝了,她看著他開冰箱拿水擰蓋子再“噸噸噸”地仰頭一頓灌,看著看著,忽然就明白了——不為什麼彆的原因,隻因為餃子是她包的又從青城特意帶過來,所以他寧肯咬牙忍著這口燙愣咽下去,也不願意吐了。
沈梔突然就覺得這趟來對了,就該她飛來的,哪怕時間再短,也要給他一個完整意義上的除夕,最重要的,是她陪他一起過的。
陸璟之喝了冰水解了滿口的火燒火燎回來,才坐下,右手上就趴了張臉過來。
剛還巴不得離他遠點保障安全了,才轉個眼又主動招他,他斜乜她一眼,本來沒想笑,但對上她亮晶晶的一雙眼,一張口,還是沒控製住,“怎麼,是每挨下燙就能漲一次待遇讓你離我近點麼?那我——”
“你想的美!”沒等他說完,沈梔就打斷了他腦子那點帶色廢料。連帶著還把盤子推遠了點,“你就是燙禿嚕皮了也就到這兒了,沒的漲了!”
“沒的漲就沒的漲,說歸說,你推我盤子乾什麼?”他說著又要把盤子拖回來,“我晚上沒吃多少,還餓著了。”
“哎呀,燙著呢!皮涼餡不涼!你等會兒,咱倆說說話嘛。”
“說什麼?”
“我大半夜從青城跑過來,你除了想咬我一頓就沒話想跟我說麼?”
其實有的,但有些東西千言萬語也說不清,詞句太匱乏,表達不不出來他想表達的,隻能身體力行,讓她知道他有多開心,多開心她來找他。雖然最後就落了個像隻狗。但還能怎麼辦呢,隨她去吧,反正他還是很開心。
陸璟之把手心翻過來朝上拿柔軟的那麵給她墊著,搖搖頭,說:“沒有。”
“不行!”沈梔瞪眼。
“真沒有。”
“就得有!”
“你是不是沒挨夠咬”陸璟之墊住她下巴的右手倏然收緊握住,另一隻手跟著伸過來,剛要捧住她的臉,沈梔驚恐後躲,拖著椅子退了好幾步,她嘴巴還火辣辣的,再咬保不齊他沒禿嚕皮兒她先破了,天亮她還得回去見人了!
“夠了!我不要!”
兩人隔著一米來遠的距離互相對視著,幾秒後,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沈梔拉著椅子又坐回去,一來一回,話說的沒什麼營養,折騰起來也挺無聊,放在以往他們兩個任何一個人身上都絕沒可能發生的行為,但當他們兩個在一起時,突然就變得有趣了。
有些事有沒有意思,說到底還是看人。
沈梔把臉枕回他攤開給她的右手上,餃子晾到可以入口了,她看著他一口一個地吃,“哎,我跟你說,剛晚上吃飯時,我外公說,年後就讓我把姓改了。”
她想當麵把這件事跟他分享,從飯後到來之前,忍著大半個晚上聊天時都刻意沒提。
陸璟之早前就想到過會有這天,他不覺太意外,手心合攏,托住她臉頰輕輕捏了捏,“好事啊。”他呢喃兩聲,“何梔很好聽。”
“是吧我也覺得很好聽。”沈梔看向窗外,兩眼微怔,窗外夜幕悠悠,天地寂靜,她看了半晌,輕輕籲了口氣,“等開學回青城,天暖了,我帶你去看看我媽吧?好不好。”
陸璟之筷尖一停,輕聲說:“好。”
靜默突如起來,片刻前的說笑湮沒進深沉夜色裡,隻有桌上的湯碗還在嫋嫋向半空裡飄散熱氣。
沈梔沉默良久,才終於又看回來,雙眼依舊亮晶晶,像墜了小星星一樣,口吻恢複如常,“對了,下午那會兒咱倆視頻半天,後來沒被人發現說你吧?”
他眼下看著也不像在那邊受了什麼不愉快的樣子,她就是想起來隨口一問,沒想到陸璟之還真說,“有。”
沈梔懵了下,又打起精神來,能數落他的無外乎就那麼幾個,“誰?!”
“我爺爺。”他端起碗抿了口湯,“他聽見我們兩個說話了,然後問我你是不是何戰朝的孫女。”
這話聽上去有點不太妙,沈梔本來已經有點困了,聽了他這話,思緒渙散的大腦又上緊發條清醒過來,她坐起來,陸璟之還沒說完,“我說是,他說他不同意。”
沈梔後背又一緊,“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