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希點點頭,接著道:“與您分彆的時候,祖母她就已經懷孕了。也是因此,她才不得已回鄉,就是為了養胎,可是後來,孩子最終也……沒有保下。也因為胎裡顛簸,受了傷,一出生就是死胎。”
魏希頓了頓,接著道:“這些都是我在祖母留下的日記本裡看到的,這其中還有一些故事,但是我想或許交給您親自來看,會更合適一些。”
老人此刻已是神情微怔,他是真的沒想到若蘭為了他受了那麼多的苦。
魏希從挎包裡拿出一本筆記本,落筆寫下一串地址,又將那頁紙撕了下來,她將紙遞給老人,“顧爺爺,這是我現在的住址,如果您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可以來找我。”
顧潛卻沒有立刻接過,他一生橫刀縱馬,見過多少大風大浪,也隻有在提到和魏若蘭相關的事情上,才會這樣亂了心神與方寸。但是過了這麼久,足夠他恢複理智了,雖然心中還是難掩悲慟。
他看向魏希,因為年邁而顯得渾濁的雙眼裡,依舊銳利,“不論你和我有沒有血緣關係,若蘭既然領養了你,你稱她祖母,那麼我就是你的祖父。
剛剛聽你說了那麼些,我大概也能猜到,你們這些年過得並不輕鬆。我看你手上繭的位置,應該是長期握筆,你說你和若蘭這些年住在南方,如果不是大事,一個女孩子應該不會離開生長的地方,這附近多是學校,你應該是考上了大學才來的首都吧。”
魏希眼中不掩詫異,不過,魏希並不是沒有見過市麵的人,在大唐的時候,她因為阿父的緣故就聽說過不少官員,她自然知道,有的人天生深謀,觀人於微。所以隻是微微詫異了一瞬,很快就恢複如常,“是的,我遠來首都,正是為了求學。
不過,我這兩年其實過得還好,祖母去世之前有留下一筆積蓄,足夠我讀完大學。說起這個,我覺得我大概還有東西要給您。”
見魏希一臉慎重的模樣,顧潛了然一笑,“你說的,應該是那張五萬美金的存款單吧。”
魏希詫異,“您怎麼知道的?”旋即又反應過來,能將五萬美金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加上他身上有一種上位者才有的氣勢,魏希揣測,魏奶奶的這位愛人,身份應該不同尋常。
許是想到了魏若蘭,此刻,顧潛的臉上才有了淡淡笑意,“因為那是我留給她的,我原本想著,要是我不幸犧牲了,至少留一筆錢給她,往後也能安度餘生。”
說著,他又抬眸看向魏希,“小姑娘,說了這麼久,還沒問過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魏希。”儘管老人的話題從那五萬美金轉到魏希的名字上,但是魏希眼神清澈,臉上一點都沒覬覦那筆錢的貪婪神色,自然,魏希如果有意於此,就不會將這件事講出來了。
顧潛看著魏希坦然的樣子,反倒是笑了,“是希望的希吧,我和你祖母從前就想過,未來生了孩子該叫什麼,那時候,我說,如果是個女孩子,就取單字希。
既是取‘容華耀朝日,誰不希令顏’的希,也是希望的希。前者是希望她容色出眾,後者,則是因為希望兩個字,是我們那個年代最渴望的。短短的一個字,包含了我和若蘭對孩子的美好寄望。
看的出來,她很喜歡你。”
提起魏若蘭,老人眼裡的神色都溫柔了不少。
魏希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這樣的一場緣故,她素來溫婉柔和的臉上,先是愣了愣,隨之也帶起了淡淡笑容。哪怕是這字裡行間,也能感受到,當初的魏奶奶和麵前的這位顧爺爺,感情是如何和睦纏綿。就算是她這個局外人,也會忍不住麵泛微笑。
顧潛隻是稍作回想,又把話題轉了回來,“我剛剛說過,你是若蘭的後輩,便也是我的後輩,她既然撫養你這麼長的日子,一定也將你視作親孫女,那麼你便是我的親孫女。
這筆錢是我留給若蘭的,如今她已經去世,這筆錢理應交給你。如果你覺得心有負擔,那便當作這是我這個做祖父的,給你的見麵禮。希望你不要拒絕。”
魏希自覺不妥,還想說什麼,卻先被顧老爺子打斷,“我參戰之後,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著從戰場回來,卻聽說日、本人在若蘭住的那片地界燒殺搶掠,裡麵的人無一幸免。我到那裡的時候,隻剩下一片焦土,我想這大概也是為什麼我收不到若蘭留下的信件的原因。
總之,自那以後,我便以為若蘭隻餘芳魂一縷。我也曾想過飲搶自儘,可是我恨,大丈夫既不能報國,又不能為妻報仇,就這樣死了,如何有臉見若蘭的芳魂。
所以那些年,我像是不要命了一樣,哪裡戰役危險,我就去哪裡,幾次三番,流彈亂槍自我頭頂飛過,僥幸不死罷了。說起來,我收養了一個孩子,他的父母都是革命烈士,我為他取名鬆青。照年紀和輩分,你該喊他一聲叔叔。”
看著魏希微圓的眼睛,顧潛笑了,這一次的笑頗有他原本的風采,他本就是久居上位,若不是因為悲慟,這樣運籌帷幄的神情,才是他最常見的模樣,“你放心,也不用擔心會為我造成負擔。我戎馬一生,功勳無數,如今就剩你一個小輩,庇護你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我且叫你小希吧,如果你願意,可以先和爺爺去看看你本來的家。”
“爺、爺爺……”魏希未曾這樣稱呼過人,突然開口,還有些不適應。
顧潛笑著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