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席,林如海回到書房坐下,原也沒怎麼醉,喝下一碗女兒貼心準備的醒酒湯,愈發的舒坦了。
“你觀賈璉此人如何?”
忠伯思索了一番,回道:“有幾分機靈勁兒,是個有眼色的,也是個世故的。”
林如海點點頭,這賈璉是有幾分聰明勁兒,可惜沒用在正道兒上,且為人既貪財又好色,品性實在算不得好。
堂堂榮府的長房嫡子竟是這等人品……又思及方才從賈璉口中套出的一些關於榮府的事……那二房嫡子,傳言生來不凡的賈寶玉竟還整日於內院廝混,視四書五經如洪水猛獸……林如海就不禁連連歎息,這一代的兩個嫡出子孫都如此不堪大用,榮府隻怕是要後繼無人了。
沉思片刻,林如海才緩緩說道:“眼下從賈璉的隻言片語中我也隻能大致估摸一番榮府各人的性情,具體內裡如何卻不好判斷,心中實在難安……不如屆時你與兩位姑娘一同前去京城,咱們家在京城也有莊子和鋪子,你隻說是去打理家中產業,也無人能夠說道,姑娘們身邊得用的人雖有,卻終究都是內宅女子,外頭沒個可靠的人行走,一旦真遇上什麼事兒,也實屬不便,有你在我便可放心多了。”
“能夠去照顧兩位姑娘奴才自是十分願意的,隻老爺這邊……”忠伯有些遲疑,他是老爺用慣了的人,前麵的諸多事務包括外頭與各方麵的交際向來都是他在打理,這一走還真是放心不下。
林如海卻笑道:“我這邊你無需擔心,隻叫你兒子頂上來便是,你兒子自幼跟著你身邊進進出出,看也該看會了,且我看你家小子也著實有幾分精明勁兒,出不了什麼大岔子。”
見他意欲提拔自己的兒子,忠伯心中歡喜,又有些擔憂,“奴才隻怕那小子年少輕狂……”
“都是從年少輕狂時過來的,一上手調理兩年便足以獨當一麵,你年紀也不小了,叫你兒子出來曆練曆練也好。”林如海不以為意的擺擺手,又說道:“且姑娘們那邊還是得需要你這般老練圓滑的照顧著我才放心,畢竟京城那地界,路上砸個牌匾下來都能砸中個黃帶子,年輕小子隻怕容易招惹事端。”
一聽這話,忠伯也是心頭一震,“還是老爺想得周到,如此奴才這就回去收拾行李,屆時與姑娘們一同出發。”
林如海點點頭,又沉吟道:“明日你且先拿兩千兩銀票給賈璉,隻說是辛苦他舟車勞頓,難得來揚州一趟,我這做姑父的給他的一些零用,叫他這兩日去揚州城隨意轉轉遊玩一番。”
貪財之人算是最好處理的了,錢財這東西林家不缺,給點甜頭那小子,以那小子的精明世故,也總會多照料兩個女兒。
“另外……依賈璉所言,如今榮府中是他那媳婦在當家,屆時你送兩位姑娘入府,尋個機會再悄悄拿兩千兩給他媳婦……以這小子的品性,他手裡拿著的銀錢必是不肯叫他媳婦知曉的。”同理,銀子落在他媳婦手裡,他也是彆想沾手多少的。
忠伯聞言就不禁感歎,“老爺一番拳拳愛女之心,竟是將能想到的都安排妥當了。”
“不過是一些銀子罷了,若能叫我兩個女兒過得舒適些,莫說幾千兩,就是幾萬幾十萬又如何?儘是身外之物罷了。”
林家的家產之豐,無人能窺其根本,莫說幾千兩,便是幾萬兩,對林家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但就這點銀子,卻可以叫自己的兩個女兒多得些照顧,在林如海看來這筆賬卻是再劃算不過了。
翌日清晨,忠伯避開所有人,悄悄塞了兩千兩銀票給賈璉,將昨夜老爺的說辭如實道來,隻喜得賈璉眉飛色舞笑容滿麵。
賈璉此人,那是掉進油鍋裡的錢都敢下手撈出來使的,平日在家中又被那母夜叉管得甚嚴,手裡的銀錢都是有數的,未想來一趟揚州,卻得了這樣一大筆意外之財,一時之間自是身心舒暢喜不自勝,暗道林家果真底蘊深厚,隨意賞些“零用”便是這般豪爽,可見家底之豐,姑父也果真不愧是在巡鹽禦史這樣的位子上坐了這麼多年的人精,雖是讀書人,卻也很懂“世故”二字,全不似他那二叔,讀書都讀傻了。
一番思索下來,賈璉再度確信,林家這門親戚真真是可以仔細維係時常來往的,回去定得與他那媳婦好好說道說道,平日還是得多多關照兩位表妹才好,但凡將兩位表妹照顧得妥妥帖帖,還怕姑父舍不得一點謝禮不成?隻手指頭縫兒裡隨意漏出一點來,也足夠他逍遙快活好一段時日了。
手裡有了銀錢,於是這兩日賈璉可是瀟灑了一回,他倒也沒彆的喜好,就愛喝個花酒聽個小曲兒,為此還特意婉拒了林如海安排領著他逛逛的奴才,隻帶著興兒一頭紮進了那煙花柳巷,就如同那掉進米缸裡的老鼠似的,真真是樂不可支。
林如海隻冷眼旁觀,對這個侄兒是愈發的搖頭了。
男人愛美色,其實也算是人之常情,可好色到如此地步,連在姑父家中這短短幾日都無法忍耐,卻著實是叫人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因著賈璉整日整夜的也不見個蹤影,故而林墨菡和林黛玉姐妹二人也一直未能與之見上一麵,林黛玉還納悶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