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聲音,林墨菡便猜測來人必是那王熙鳳了。
隻見她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麵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打扮得豔光四射彩繡輝煌,恍若那神仙妃子般。
姐妹二人忙又起身見禮。
王熙鳳一把將二人拉住,左右打量,連連讚歎,“再是不曾想到天底下竟還有如此標誌的人物,怨不得老祖宗日日夜夜的惦念著,我也隻恨不能搶回家來呢,隻可憐我那姑媽怎麼就舍得早早撒手去了呢!”說著,便拿帕子抹起了淚珠兒。
賈母笑罵,“可彆再招咱們了,才將你兩個妹妹勸住。”
“這位想必就是璉嫂子吧?”林墨菡笑盈盈的問道。
賈母就有些好奇,“你怎麼就知道是她?”
林墨菡卻打趣道:“來時璉表哥才說,待見了人看見那最是潑辣的媳婦就是你們嫂子了。”
眾人頓時都笑了出來。
“好啊,頭回才見麵就調侃起我來了,該打。”王熙鳳佯怒。
賈母笑彎了腰,隻將自己的外孫女兒往懷裡一摟,“要打回屋打你男人去,可不準欺負我外孫女兒。”
王熙鳳聞言登時臉一垮,捏著帕子裝模作樣的抹眼角,“老祖宗可真真是喜新厭舊得很,昨兒才誇我呢,今兒兩位妹妹一來我倒成了那不受待見的了,罷罷罷,我隻走便是了。”
“嫂子彆急,我這話還不曾說完呢。”林墨菡喊了聲,臉上儘是促狹的笑,“璉表哥的原話卻是說,那最潑辣又最好看的媳婦……”
眾人無不笑開了,紛紛出言打趣調侃。
王熙鳳一時羞紅了臉,“瞧瞧瞧瞧,往常老祖宗總說我是那潑猴兒,今兒可算見著比我更甚的了。”說著便上前作勢要擰她的嘴。
林墨菡隻嬉笑著往賈母懷裡一躲。
一陣打趣笑鬨過後,姐妹二人與眾人的關係便拉近了不少,丫頭捧上來茶果,就吃著聊開了。
“鳳丫頭,給你妹妹準備的院子可收拾妥當了?”賈母問道。
王熙鳳忙回道:“老祖宗放心,早已收拾妥當了,先前接著璉二的來信,說是妹妹們身邊跟著二十個奴才,我想著尋常的小院兒恐安排不開,這既要好又要寬敞,思來想去便將那梅園收拾出來了。”
“梅園?倒是個雅致的院子,我記得那院兒裡栽了好些梅花樹,每每冬日裡景色都是極好的,屆時你們姐妹幾個在那裡煮酒賞梅倒也風雅,隻唯一不好的就是離著我這老婆子有些遠了。”
林墨菡先是謝過了王熙鳳,又對著賈母說道:“外祖母不必難過,再遠也不過就是多走幾步路罷了,少不得要時時來煩擾您呢。”
林黛玉亦抿唇輕笑,“不拘外祖母何時想見我們,隻管打發人來叫一聲便是了。”
賈母這才一掃不舍,滿心熨帖。
薛姨媽聽聞姐妹二人帶了二十個奴才,心道自家三個人也不過隻帶了幾個呢,就好奇的問道:“可是粗使的丫頭婆子也帶著了?”
林墨菡就笑了,“我們姐妹二人每人身邊配了一等丫鬟二等丫鬟各四人,並嬤嬤兩人,都是打小就在身邊伺候的,對我們的習慣喜好最是清楚不過,故而此次就索性一並帶上了,也省得再找了新的來還需得□□好些時日,反倒更麻煩些,除此之外其餘那些無關緊要的小丫頭還有粗使婆子就不曾帶了,屆時還得勞煩璉嫂子幫忙調幾個人來。”
眾人一聽這番話皆有些愕然,照這般來算,加上院子裡的粗使丫頭婆子,那一個小姑娘身邊竟得有二三十人伺候?
賈母就長歎,“這才是真正的大家千金該有的排場呢,隻尋常屋裡伺候的,十個八個亦是再正常不過。”身邊僅跟著那小貓一兩隻,哪裡就算得什麼大家千金了?
賈母看了眼三春及寶釵身後的人,默默搖搖頭,一時心中不禁感傷,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這時,隻見一直跟個木頭人似的王夫人突然開了口,問王熙鳳,“月錢可曾都放過了?”
王熙鳳回道:“都放完了。”
賈母麵露不悅,冷冷的掃了眼王夫人。
林墨菡忽的笑了,對著身後的紅楓、綠萼等人吩咐道:“你們去外頭,叫人將那箱子搬進來。”又轉頭對著賈母說道:“家裡的老管家奉父親之命前來京城打理一些產業,今兒順道送我們姐妹二人進府,一會兒也該走了,且叫他進來給外祖母請個安?”
既是說了是“老”管家,那倒也不必太避諱了。
賈母就忙叫人去請。
不一會兒,丫頭們便抬著箱子進來了,後頭跟著一位約莫五十來歲的老者,正是忠伯。
不待他見禮,賈母便忙叫住,連聲關心問候林如海的身子及家中情況。
忠伯仍是規規矩矩行了禮,方才一一作答,末了,歎道:“老爺如今年歲已是不小,膝下卻僅這麼兩位姑娘,真真是萬般不舍,隻奈何家中無主母,便再無人能夠教養兩位姑娘,故而隻得來煩勞您老了,老爺常說老太太乃是侯府出身,又是堂堂老國公夫人,兩位姑娘若能在您膝下教養著,他是再放心不過的了。”
對於女婿的信任吹捧,賈母顯然是極其滿意高興的,當即便說道:“你且叫女婿安心,兩個丫頭有我看顧著,定然一切都照料得妥妥帖帖,但凡寶玉有的,定然也有她們一份,都是我的心頭肉,我一樣的疼著。”
忠伯就笑了,對著賈母深深一彎腰,“叫您老費心了。這是四千兩銀子,是兩位姑娘並那些奴仆這一年的嚼用,還請老太太收下。”
普通人家一家三四口,一年的嚼用不過才二三十兩,這四千兩,縱是給姐妹二人日日吃山珍海味也儘夠了。
王夫人、邢夫人還有那王熙鳳,不由目光灼灼的看著那小匣子,眼裡似乎都有些亮光。
賈母卻猛地拉下臉來,怒道:“女婿這是打我的臉呢?我嫡嫡親的外孫女兒來了,還要花銀子買吃喝,這叫什麼話!”
林黛玉就勸道:“外祖母還是收下罷,如此一來,咱們若真想要些什麼,也才好開口不是?總不好白吃白喝還挑三揀四啊,外祖母隻當是可憐可憐我們,好叫我們過得隨心自在些罷。”
賈母微微一愣,看向外孫女兒有些惶惶不安的眼神,又掃了眼底下坐著的王夫人邢夫人等人,心下便是一歎。
她這個外祖母是嫡親的,自是不會嫌棄外孫女兒什麼,可這些舅母嫂子呢?
林墨菡也跟著勸道:“咱們這一行二十多個人,若隻是做客三兩天,哪怕三兩月,都大可不必如此見外了,隻咱們在此是要常住的,這一年到頭下來平白無故得多少開銷我也是有數的,如何還好意思呢?反倒是不自在了,倒不如咱們自個兒添了這筆開銷,就如妹妹所言,日後當真有個什麼想吃想喝的,也才好開口啊。”
“罷了罷了,鳳丫頭,你且收下就是。”賈母輕歎一聲,拉著兩個外孫女兒的手,見王熙鳳滿臉喜色的接了匣子,又說道:“這筆銀子,便是頓頓都擺上一大桌子也是綽綽有餘了,日後你兩個妹妹那邊可斷不能怠慢了,一應吃穿用度皆比著寶玉的安排。”
王熙鳳連連應承,“老祖宗可就放千萬個心罷,縱是怠慢了我自個兒也絕不會怠慢了兩位妹妹的!”
賈母點點頭,又對兩個外孫女兒說道:“這銀子外祖母既收下了,你們日後也隻管安心住著,平日裡有什麼要求隻管找來,或是找鳳丫頭也成,大可不必怕人說道。”說話間,目光若有似無的還掃了兩個兒媳婦一眼。
姐妹二人具笑著應了,又命人將那箱子打開。
林墨菡親自去取了裡麵的兩隻小盒子出來,打開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香味兒幽幽飄了出來,“這是沉香木的手串,外祖母平日裡時常戴著身上,於身子總是有益的,這另外一盒則是沉香,外祖母夜裡就寢時可叫丫頭燃了,定能一覺睡到大天亮。”
底下坐著的薛寶釵目光閃了閃,說道:“常道沉檀龍麝,說的便是沉香、檀香、龍涎香及麝香,而這赫赫有名的四香卻是以沉香為首,其香味沉靜高雅,燃之可使人凝神靜氣安然入睡……隻上等的沉香需得成百甚至上千年方可形成,珍貴異常,堪稱千金難換……聞這氣味,隻怕少說也得是好幾百年的上上品了。”
眾人聞言具是連連咋舌,“竟如此珍貴?”
“可不是呢,多少富商捧著金子都是買不到如此這般的上等沉香的,也隻有那等底蘊深厚的人家才能有這樣的珍藏罷。”薛寶釵看著林家兩姐妹,心中亦不知是作何感受,都說薛家百萬豪富,可要隨手拿出這樣的珍品來送人,卻也是萬萬不能的。
這番話一出,那一屋子的榮府奴才眼神都變了,看著林家姐妹二人都透著股雀躍諂媚。
原以為是什麼窮親戚,卻誰想竟是家底如此豐厚的人家,但凡手指頭縫兒裡露出來些,也足夠她們充實充實荷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