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戶人家的這些姑娘, 但凡稍微被重視些的,一般差不多十二三歲就會開始議親,畢竟尋摸好人家需要時間, 還要考慮意外狀況,例如八字不合或是出了其他什麼岔子導致親事作廢, 那少不得又要重新再來……提早個兩三年的時間開始準備真不算多早, 甚至還有那特彆疼女兒的人家會更早就開始準備,恨不得將合適的人家好兒郎都扒拉個遍摸個透徹, 隻生怕自家姑娘所托非人。
而迎春今年已經十五歲了, 大多姑娘都要成親了的年紀,她卻仿佛被遺忘了似的, 府裡老太太也好親爹繼母也好, 竟是無一人提及,也不知究竟是怎麼想的。
這一點王熙鳳倒是又是有些猜測, “宮裡那位娘娘畢竟已經不鮮嫩了,為著子嗣也好固寵也好,隻怕是想要再送個姑娘入宮的。迎春如今年紀剛好, 最是水靈靈的時候,且性子又綿軟, 好掌控, 隻不過到底是大房的姑娘……而探春雖是二房的,但性子卻比迎春厲害許多, 小心思也多……兩位妹妹各有利弊, 老太太和我那姑媽隻怕也不曾想好呢, 就索性都先留在家中唄。”
“這叫什麼事?”林黛玉聽罷當即就冷笑起來,“家裡的男兒不上進,整日就知道醉生夢死, 倒是會逼著姑娘們‘上進’,可真真是笑死個人了!滑天下之大稽!”
林墨菡搖搖頭,歎道:“有一個算一個,送進去幾個就得搭進去幾個,可彆再害姑娘們了。”
王熙鳳就說道:“迎春是咱們大房的姑娘,大老爺倒是能夠做主,隻是老太太那裡想必不會輕易點頭,大老爺又向來孝順,恐怕不會忤逆老太太,想要將迎春撈出來還得好好想想法子……探春是二房的姑娘,惜春卻是東府的姑娘,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咱們做主的了。”
其實就是賈家倒了,那幾個無辜的姑娘也並不會被治罪,隻是等到那時再想嫁個什麼好人家也就難了,至少官家太太是彆想了。
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總不可能越過人家父母去做什麼,且惜春如今年紀還小,想安排也安排不了。
林黛玉也明白這個道理,再是如何憂心忡忡也隻得按下,岔過去聊起了些愉快的閒話。
三人正捧著茶吃著瓜果聊得火熱,卻見一婆子進來稟報,“太太,薛家姑娘到了。”
薛寶釵?
王熙鳳忙道:“快快請進。”
“不必你請我,我已不請自來了。”
就見薛寶釵笑盈盈的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個人,一個是丫頭鶯兒,還有一個卻正是那被呆霸王搶回家的香菱。
薛寶釵看見林家姐妹二人,臉上的笑容愈發濃鬱了幾分,“許久未曾見著兩位姐妹,竟是愈發的叫我都不敢認了,還當是仙子下凡了呢。”
林黛玉柳眉微挑,嘴角含笑,“寶姐姐可是來的路上偷偷吃蜜了?”
王熙鳳拉著她的手坐了下來,說道:“你來了剛好,省得我再下帖子了,待十日後你們可都記得來吃酒。”
“這是何緣故?有什麼喜事不成?”
“是她的喜事。”王熙鳳指指麵色通紅的平兒,道:“十日後為她擺個酒,日後就是家裡的正經姨娘了。”
林墨菡就奇了,“你竟是想開了?”
“我如今懷了身子,無暇分心管璉二,隻好叫平兒費些心思了……”王熙鳳看著平兒,心裡難掩酸楚,歎道:“再者平兒到底跟了我這麼些年,又早已是璉二的人了,給她個正經名分也是應當的。”
給自己的男人納妾,哪個真能一點不在意呢?心裡的酸水壓根兒止不住的往外冒,可自己的男人是個什麼德行她再清楚不過,與其讓他去外麵找些臭肉丟人現眼,不如叫平兒好好伺候他管著他,況且平兒這幾年雖無名卻有實,總也不好叫她一直就這麼不清不楚的混著。
平兒的眼眶微微紅了,“太太待我的恩情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日後若我敢背叛太太,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說這話作甚?”王熙鳳撇過頭去,眼睛也有些泛紅,“你的人品我自是知曉的。”
“好了好了,快都收收,知道你們兩個感情好。”薛寶釵轉而又歎息,“不過我怕是不能來吃這杯喜酒了。”
王熙鳳就問:“這話怎麼說的?”
薛寶釵低垂著頭沉默了片刻,臉上的笑意也收了,“我報了今年的小選,已經選中了,再過不兩日就要進宮當差去……此去卻不知何時才能再與姐妹們相見了……”
眾人聽聞這話無不麵露驚愕,不過轉念一想,卻又覺得也是情理之中的選擇了。
薛寶釵心氣兒高這是姐妹們都知曉的,原先配賈寶玉還尤不滿意,偏她的出身注定了青雲之誌的艱難,進宮倒也不失為一條便捷通道,畢竟她的品貌的確不俗,宮裡那麼多的貴人,即使進皇上的後宮不容易,但若是運氣好叫哪個娘娘看中了賜給阿哥也是極好的。
林墨菡覺得,薛寶釵能被賞給某位阿哥的可能性還是挺高的,娘娘們給自己的兒子塞女人,首要考慮的不是彆的什麼,而是好不好生養,薛寶釵體態略微豐腴,臉若銀盤,正是這個時候大家所說的有福氣好生養的模樣,應是挺招長輩喜歡的。
隻希望薛寶釵彆被分到永和宮去,否則叫德妃知曉了薛寶釵的身份,十有八九會將人弄進四阿哥後院去膈應她,小姐妹反目成仇,可不是一出大戲。
“你這可真是瞞得緊,先前可是一點兒風聲都不曾聽見。”王熙鳳嗔怪。
薛寶釵隻但笑不語。
不死死瞞著,叫那位王夫人知曉了保準又要平添曲折。
“今日來原是還有樁事想請鳳姐姐幫幫忙。”
“你且說。”
薛寶釵就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道:“我哥哥年紀也不算小了,還日日這般廝混著,都說成家立業,母親就想著娶個媳婦回來管管他……那桂花夏家也是鼎鼎有名的皇商,與咱們家也算是門當戶對,故而母親十分相中……隻是這親事卻不單單看家世,我反倒覺得人品才是最重要的,可惜我即將入宮,母親的性子你也是知曉的,哥哥就更加不提也罷,我隻怕他們什麼都未弄清就稀裡糊塗的辦完了婚事,再有個什麼不妥也晚了。”
“鳳姐姐向來是個聰明人,輕易誰也糊弄不過你去,是以我才舔著臉來求鳳姐姐幫忙打聽打聽那夏家姑娘……”薛寶釵抿著唇,神情滿懷憂慮,“我這一進宮也不知前途如何,更不知何時才能與親人團聚,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家中……哥哥是個不著家的渾人,母親又性子綿軟向來沒個主意,倘若這娶回家的媳婦性子不好,母親的日子怕就難了。”
王熙鳳向來是個好攬事的人,聽罷這話,當即就握著薛寶釵的手說道:“妹妹隻管放心,我定將這事兒打聽得明明白白的,你母親也是我的親姑媽,我還能不多看顧兩眼?你隻放心去罷。”
林墨菡略顯詫異的挑挑眉,如今托了王熙鳳去打聽那夏家姑娘,這婚事隻怕還真懸了,王熙鳳可不是好糊弄的人,而若是薛蟠不曾娶那河東獅,香菱的命運應也就不會那般慘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薛蟠本人就是個混不吝的,即使沒有那河東獅,香菱估計也好過不到哪兒去,有薛寶釵看著的時候還能稍好些,等薛寶釵進宮去了,就薛姨媽那溺愛孩子的性子哪裡又能管著呆霸王?香菱會如何尚未可知呢,隻希望那封氏得了信兒能早些趕來母女相認罷,屆時是走還是留,全憑香菱自個兒的意願了。
也不知是薛家瞞得太好,還是賈家真就兩耳不聞窗外事,竟是直到薛寶釵都入宮去了,王夫人才聽說了這事兒,當即就氣得砸了一整套的茶具。
“我就知道她是個野心勃勃的!不行,不能叫她在宮裡呆著,我得將她哥哥的事捅出去!”王夫人又怒又急,畢竟薛寶釵也是她曾相當中意的兒媳婦人選,撇開家世不提,其他方麵當真無可挑剔,且她比元春年輕十歲!
玉釧兒忙勸道:“太太三思啊!這事兒一旦捅了出去,遭殃的可絕不止薛家,太太何苦急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呢?那寶姑娘如今不過是個宮女罷了,娘娘卻已高居妃位,要收拾她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太太大可不必如此擔憂。”
想起了上回薛寶釵的威脅,王夫人一時也偃旗息鼓了。
的確,一旦事情捅了出去,當初幫著薛蟠料理事情的王子騰也得跟著吃掛落。
王夫人沉默了,坐在炕上一臉的陰沉。
正在此時,就聽外頭有奴才大喊:“太太大喜啊!方才宮裡傳出消息,皇上憐惜娘娘們骨肉分離之苦,不僅允了每月初一十五家人入宮相聚,還說了,家中凡有彆院者,允娘娘家來省親!”
“果真?”王夫人大喜。
與此同時,同樣得到消息的老太太也頓時老臉樂開了花兒,一家人很快就聚集到了一起,開始商議建省親彆院一事。
王夫人張口就道:“省親彆院比著皇家彆院的規格低一些建……”
“什麼玩意兒?”賈赦都樂了,“你可真敢說!銀子呢?你掏銀子?”
王夫人臉色一僵,“娘娘省親是闔府的榮耀,咱們一家子親骨肉,自當齊心協力將這事兒辦好……如今娘娘是皇妃,代表的是皇家的臉麵尊嚴,倘若咱們家怠慢了,那是損了皇家威儀,到時候豈能有好果子吃?”
賈赦卻一臉的無賴相,嗤笑道:“沒有好果子吃又如何?總歸我兒子孫子都被你們給逼走了,這榮府都成你們二房的了,是好是壞關我屁事?總之今兒我將話撂在這兒,你們想如何建省親彆院是你們的事,我管不著,隻一點,提前先將家產分了,誰也彆想動老子那份兒!”
“老大!”賈母瞪他,“你在說什麼胡話?我還沒死呢,你們一個兩個都想翻天了?”
“隨您老怎麼說罷,總之我就是這麼句話,不肯分家產也行,那就彆建什麼省親彆院,若是你們敢動屬於我的一個銅板去建那勞什子的省親彆院,我就去擊鼓鳴冤狀告她!”賈赦指著王夫人,笑都一臉陰森。
王夫人麵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