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親眼看著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在麵前暈厥不省人事,頓時亦是驚駭萬分,嘴唇都哆嗦起來了,還是幾位阿哥反應迅速,蜂擁上前七手八腳的將人抬下去請太醫。
最終結果倒也沒什麼大礙,隻是一時悲怒交加之下被刺激到了才短暫厥了過去,很快就醒了過來,隻是眼看著精神氣兒卻仿佛瞬間被抽走了似的。
聽見李德全小心翼翼的回稟之後,康熙也不曾多說什麼,隻靜靜的坐在原處一動不動,臉色晦暗,神情說不出的複雜。
他知道太子必定是將他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看透了,是以才會如此憤怒如此悲傷,他心中雖擔憂,但並不後悔自己的行為。
保成做太子將近三十年了,縱然朝堂上總不免有不同的聲音,但是在民間,這個太子卻被視為正統繼承人,是鐵板釘釘的下任帝王,堪稱一呼百應。
羽翼豐滿、深得民心……若是早些年看見太子如此出色,他定然是欣慰極了的,但現實卻是,隨著太子愈發年富力壯,愈發成熟穩重深入民心,他這個帝王卻在日漸衰老,步入暮年。
這叫他如何能不擔憂能不忌憚?他甚至時常忍不住猜疑,太子已經是個壯年男子了,已經在太子的位子上坐了將近三十年,是否早已不耐煩?是否想要取皇父而代之?
不知多少此午夜夢回之時,他看見父子反目兵戎相見,看見文武百官及萬千黎民百姓都在呐喊著,叫他這個老眼昏花的帝王禪位給年富力強精明睿智的太子,叫他安心退下頤養天年……每到這時,他就會大汗淋漓的從夢中驚醒,強烈的不甘和猜疑充斥在他的心裡。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他還未曾老眼昏花,他依舊頭腦清明睿智如初,依舊能帶領著大清走向繁榮昌盛,並不需要一個繼承人來接過他身上這個擔子。
直到月上中天,康熙仍舊還是那麼枯坐著,如同一尊雕像般,隻是腰背已然不似過去那般挺拔。
李德全無聲長歎,輕輕勸道:“夜深了,皇上該歇息了。”
仍舊是一片寂靜。
片刻後,康熙平靜的聲音才響起,“太子身體不適,不宜繼續南巡操勞,明日一早護送回京休養,還有索額圖……傳旨下去,索額圖罪孽深重,幽禁於宗人府,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
李德全心頭一震,訥訥的應了聲。
翌日天才亮,太子和索額圖便在一眾侍衛的護送下打道回京了,雖是一路同行,但二人卻分彆乘在兩輛馬車上,身邊儘是皇上的耳目,將他們盯得死死的,莫說有機會能交談什麼,一路回到京城竟是連麵都不曾見過一回。
初時大家都還以為皇上推出索額圖力保太子,終究還是因為看重太子心疼太子,但冷靜下來後細細一思量,才猛然察覺到皇上的真實意圖,一時各自皆是五味雜陳。
難怪太子會當場暈厥,原來並非苦肉計,而是真正被傷到了,一時受不住那個刺激。
“八爺,如今看來皇上對太子是已然徹底放棄了,隻待將來時機恰當……”佟國維耐不住心裡的激動,老臉上隱隱浮現出了些許紅暈,興奮道:“如今就屬八爺和直郡王勢大,隻需將直郡王拉下馬……八爺心裡可有什麼章程?”
胤禩卻已經沒了前幾日的那種亢奮,事到如今親眼看著皇阿瑪是如何收拾太子的,他這心裡反倒遲疑不安起來。
“打從爺記事起,所聽到的看到的都是皇阿瑪對太子如何如何的寵溺看重,而今……連太子令他感受到了威脅,他都能狠心下手將之廢了……爺若此時站出來上躥下跳,下場隻怕會比太子更慘。”
“八爺這是怕了?”佟國維愕然,急忙道:“眼下明眼人都知曉太子已然名存實亡,原本依附於太子的那些人必定會慌忙找退路……奴才說句實話,直郡王比起八爺來本就更加得勢,若八爺還不想想法子抓緊機會虎口奪食,待這些人都投奔了直郡王,八爺如何還能與其抗衡?屆時隻怕直郡王動動手指頭就能將八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了!”
“再者,如今太子在民間的名聲威望急劇下滑,尤其是那些文人,此時定然大多還處於茫然無措中,而八爺生性溫潤,禮賢下士之美名早已隱隱有所耳聞,這就是那些生性清高孤傲的文人最愛的,此時若不一鼓作氣將他們收入囊中還等什麼呢?難不成等著太子緩過勁兒來重新收複到旗下嗎?”
“八爺在這方麵本就比直郡王有優勢,合該抓住這個天賜良機才是,直郡王那邊最大的根基是軍中勢力,八爺唯有收攏住天下文人的心才算是真正有了與直郡王分庭抗禮的能力啊!”
胤禩沉默著,久久未曾言語。
一方麵就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此時若站出來上躥下跳,隻怕難免刺了皇上的眼,但另一方麵佟國維所言卻也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