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覺得皇帝是這全天下最幸福最風光的人,手握天下生殺大權,榮華富貴享之不儘,但凡金口一開便無一人敢忤逆,要誰生要誰死不過一句話的事兒,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但真正坐在了這個位子上卻才發現,壓根兒不是那麼回事兒。
打從登基那日起,四爺就忙得腳打後腦勺,壓根兒沒來得及享受片刻,就已經化身成為了老黃牛,沒日沒夜的操勞著沒個消停的,連睡覺也最多不過兩個時辰的功夫罷了,眼看著那黑眼圈兒日漸濃重,不知情的還以為這是哪個狗膽包天的給皇帝眼睛上來了兩拳呢。
首先擺在眼前最刻不容緩的就是國庫空虛,急需想辦法充盈,還有就是農戶的負擔急需減輕,要增加自由勞動力從而促進國家發展,是以這攤丁入畝要儘快著手實行……但往往利民之事卻不利官,要實行攤丁入畝必定會動了一些貪官的錢袋子,可想而知必定不會順利,事實上打一提出來朝堂上便有人跳出來極力反對了。
雖說四爺性子硬,絕不會受人擺布威脅,但畢竟他才剛剛登基地位尚未穩固,故而也並不好十分強硬……誰想這邊還在扯皮中呢,那頭羅卜藏丹津又鬨騰了起來。
“煽惑蒙古各部台吉、拒清使諭和、囚清使常壽,還派兵在西寧附近作亂……當真是反了天了!該死!”四爺狠狠一拍桌子,隻氣得臉色鐵青咬牙切齒,眼裡滿是狠意,顯然已是恨極了。
“的確該死,是該叫他知道知道厲害了。”林墨菡亦是一臉同仇敵愾,邊送上一盞涼茶降降火氣,問道:“皇上可曾有了平叛人選?”
四爺一口氣將涼茶灌了進去,心中怒意仍是不減,不過臉上表情倒是緩和了些,思忖道:“早朝之上年羹堯倒是主動請命,不過朕並不想用他,太過桀驁且野心勃勃,身為奴才連最基本的忠心都沒有,真叫他掌了權將來必定是禍患!”
這顯然還記恨著年羹堯當初的背叛呢。
林墨菡有些哭笑不得,再一次深刻見識到了自家這位爺的小心眼兒,不過倒也挺佩服他看人的眼光,曆史上的年羹堯可不是得勢便猖狂嗎?
“看皇上這表情,心裡是已經有主意了?”雖說年羹堯缺點很多,但不得不承認能力還是挺強的,這是四爺上位以來的第一場戰爭,無論出於哪方麵考慮,他都不會允許輸的,既然不想用年羹堯,那指定是捉摸到了一個跟年羹堯不相上下甚至更出色的人選,她倒真有些好奇。
“朕有意任命直親王。”四爺張口就是一道天雷,“不止是他,朕還想將理親王也用起來……”
林墨菡一臉驚愕,這直親王也就罷了,但是理親王?那可是曾經的太子啊,跟其他任何一個阿哥都是不一樣的,這樣放出來還想叫他掌權,難道就不怕出事兒嗎?
四爺僅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微蹙著眉頭長歎一聲道:“朕打登基那一日起就一直在想著要如何安排這些兄弟,尤其是直親王和理親王,雖說曾經……按理就這麼一直圈著才是最好的,這是當年皇阿瑪親自下的命令,旁人如何也攀扯不到朕的身上來,但……”
“朕的這兩位兄長學識能力都是極好的,真要叫他們這樣圈著一方小院子裡頭憋屈一輩子,對大清來說是個莫大的損失,對他們來說也是生不如死的折磨,朕這心裡實在是有些可惜。”
“再者說,理親王當初折騰成那樣,名聲早已是毀得一乾二淨了,到如今還堅定擁護他的也所剩無幾,想要卷土重來談何容易?況且……朕還真不相信他會乾出那種事兒,當了三十多年大清太子的人,朕相信在他的心裡看重大清勝過一切。”
謀朝篡位這種事兒,勢必會弄得朝堂上下一片烏煙瘴氣,百姓惶惶不可終日,甚至會引來外敵趁虛而入,一著不慎就會給大清帶來致命的重創,他不相信曾經那個風光霽月的大清太子會為一己私欲致大清安危及無數黎民百姓於不顧。
林墨菡聽他這樣說也就不發表什麼意見了,她始終記得“後宮不得乾政”這句話,前朝的事他會主動跟她說一些,她也會偶爾出於好奇問一嘴,但無論大小事她隻聽聽就罷了,從不會發表任何意見。
一來她本就不是那好攬事的人,也沒那個腦子更沒那個權欲心,何必指手畫腳招人嫌呢?其次最重要的一點是,有些底線輕易觸碰不得,再好的感情也是需要好好維護的,她不敢輕易去試探一個帝王的底線,安安心心快快樂樂的做好自己的皇後本分不好嗎?
下定決心後,四爺也絲毫不曾耽擱,翌日聖旨就下去了。
且不說朝堂上下其他人是如何震驚不敢置信,接到聖旨的胤禔和胤礽兩人都懵了片刻,尤其是胤礽。
因著他敏感的身份,早在好多年前他就已經無數次設想過,倘若將來繼位的不是他,那麼等待他的下場會是什麼樣的……思來想去最好的結局也無非就是一輩子圈禁著混吃等死罷了,沒有自由,甚至沒有尊嚴的每日活在密不透風的監視之下。
每每隻要想到此處他就不禁心生絕望,這樣的生活在他看來簡直生不如死,可是他非但不能死,還得想儘一切辦法好好活著,哪怕隻是苟延殘喘都得活著,否則叫那群妻妾子女該怎麼辦呢?怎麼活呢?
原本他都已經認命了,卻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老四竟會有這樣的心胸。
他可以走出這一方小小的天地,甚至可以手握實權大展身手,而不是做個沒有尊嚴的階下囚荒廢一生……老四他……當真就這樣相信他嗎?
雙手捧著聖旨站在原地呆愣著,半晌,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掩下了那片濕潤。
而被圈在府裡的胤禔也不曾比他好到哪兒去,甚至一度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