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安伏在封允身上一動都不動。
封允側目望去, 也隻能看到他一片嫩白的耳尖,露在烏黑的發梢下。
看起來單純而乖順, 隻是他做出的決定,卻十分狠絕。
如果程前那邊能夠提供出比較有利的線索的話, 那麼兩起抄襲事件, 前後跨越九年的時光, 被一層層揭露出真相,慢慢展現在公眾麵前,對於鄭文澤而言,的確是毀滅性的打擊。
也的確如寧安所言, 會讓他再無翻身之地。
鄭文澤這個人, 無論從哪一方麵來講,都是一個十分投機的人。
一般來說,這種人的戒備心也會比普通人更強一些。
封允緊了緊攬在寧安腰間的手,低頭撥了一個電話出去,讓人去查程前的行程。
掛了電話之後, 他才將唇湊在他耳畔輕聲道:“去意大利的話, 可能還是我更合適。”
寧安慢慢地從他肩頭爬起來。
“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著你, 一旦你出境的消息傳出去,鄭文澤那邊很容易就能察覺到你的動機”封允把他的額發理順了:“楚和在意大利那邊有很多商務方麵的合作, 我以商務會談的方式過去的話,會更隱蔽。”
寧安抿唇看他,烏黑的眸子柔潤安靜,然後親吻他的側頰, 重新伏在了他的肩頭。
姿態依賴又柔順。
封允一顆心都快化了,手掌覆在他的後腦上,輕輕地揉:“我就是不太放心你。”
“我沒關係,”寧安輕聲說:“你放心過去。”
兩人正說著話,寧安的手機響了。
封允看了一眼,是寧士渠的電話,他眉心微蹙,伸手就要按掉。
可寧安卻按了按他的手臂,阻止了他的動作,自己探身將電話接了起來。
寧士渠在電話裡語氣很生硬,並沒多說,隻是讓寧安過去一趟。
自從進入工作室以來,因為工作太過繁忙而且經常要出差加班的原因,寧安回去的次數更少了。
而且有些時候他也會刻意避開寧士渠,趁孫蘭芯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回去看看。
認真算起來,他跟寧士渠大約已有三個多月沒有見麵了。
寧安實際的生日是八月底,封允陪他偷偷過了,他在這邊的生日則是九月初,其實和他自己的生日相差不遠。
那天孫蘭芯讓他回家,給他下了麵吃,手擀的長壽麵,是一個母親能給予孩子最殷切的愛。
那也是他最後一次見寧士渠,雖然是他的生日,寧士渠也沒有給他什麼好臉色。
隻是也算是格外開恩地沒有罵他。
那天,楚雲鶴和劉卿也送了很重的禮物給他,晚上讓封允帶他回楚家吃了晚餐。
相對而言,寧安更喜歡楚雲鶴和劉卿的家,寧家總讓他感覺很壓抑卻又很無力。
他曾經想過跟寧家慢慢更加冷淡下來,隻是又總是放心不下孫蘭芯。
孫蘭芯這樣的女人,辛辛苦苦過了一輩子,卻永遠活不明白。
她一輩子為丈夫和孩子付出,沒有自己的主見,沒有愛自己的那種意識,有時候甚至連自尊都沒有。
如果說寧安很厭惡寧士渠的話,那麼他對孫蘭芯的感情就相當複雜了。
既氣她不爭氣,又很心疼她,明知道無法將她拉出來,卻又不忍心放下她自生自滅。
她比劉卿甚至他自己的母親大不了幾歲,卻要比她們都要蒼老粗糙的多。
為人處世也很是卑微,畏畏縮縮,放不開手腳。
劉卿被楚雲鶴捧在手心裡,他的母親也被他的父親捧在手心裡。
她們活的優雅舒適,雖然經濟條件相差很大,但卻都懂得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享受生活。
可孫蘭芯不一樣,她甚至連件能穿出門的衣服都沒有。
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吃點剩飯鹹菜就能湊活,但寧士渠在家就要好好下廚,稍不順心還要受到訓斥。
更不要說他和寧好回去的時候,她恨不得把他們喜歡吃的菜都做一遍。
似乎每個人都習慣了她的付出,似乎她的付出就是天經地義。
沒有人認為自己是在剝削她,連她自己也沒有那樣的意識。
以前寧安身邊沒有這樣的長輩,他身邊大多都是和他父母差不多的人。
有些比較遠的親戚可能會這樣,但他那個年齡的孩子已經很少接觸到。
他曾經也在文學作品中看到過,但當時也隻是覺得無法理解。
直到遇到孫蘭芯,他才清晰地認知到,其實有很多女人就這樣稀裡糊塗地過了一輩子。
有時候他去寧家,回來的路上心裡就會很難受。
他也會想,孫蘭芯曾經也應該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也應該做過夢……
可是從什麼時間開始,她被生活折磨成了這副樣子的呢?
大約是婚姻吧。
幸福的婚姻可以滋養人,讓人更加幸福和快樂,而不幸的婚姻,卻是吞噬幸福的墳墓。
可孫蘭芯沒有他的母親和劉卿那麼幸運,也沒有他那麼幸運,她掉進了不幸的婚姻裡。
寧士渠沒什麼本事還好麵子,又大男子主義,年長日久的生活中,他將孫蘭芯的那部分生存空間於不知不覺之間便侵吞掉了。
她成為了一個自動為家庭為丈夫為孩子付出的機器,卻沒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這些事,就連寧好都覺得理所當然。
大約原來的寧安也是這樣認為的,畢竟從小到大浸泡在這個環境裡,很多東西早已習慣和麻木。
可寧安不行,見過繁花盛開的人,再看到枯枝敗葉,會遺憾,也會心生憐憫。
他很心疼她,希望她能過的好一點。
雖然有些事情上她很愚昧,但她對孩子的那份愛卻是真實又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