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夢裡花(1 / 2)

津島小姐 兔美 9619 字 3個月前

即使寒風這樣泠冽,無縫不鑽的入侵著人的身體,太宰治仍然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津島柊時帶著催促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臉色蒼白起來。

寒風吹冷的不僅是身體,連骨髓都開始發冷,寒意在身體裡流淌,隻有眼眶發熱,他不停的眨眼,將乾涸刺痛的感覺拚命的壓下去。

是被冷風刺激出的生理性淚水,他的睫毛本就又纖長又濃密,眨眼之間,便懸掛上許多細碎的淚珠,將睫毛濕潤成一縷一縷,更加顯得眼中水波粼粼,黑得更黑,如浸泡在水中的兩顆晶亮的黑曜石。

太宰治已經比她高上許多,津島柊時抬起頭,他什麼也不說,隻是用那種眼神望著津島柊時,不跟上來也不靠近,執拗的一動不動,站在寒風中。

津島柊時不由自主的想起他十四歲的時候的樣子,他的心智和計謀不論如何以超人的速度成長,內裡仍舊是個孩子,即使現在,他也才十八歲,與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她不同,依舊稚嫩而幼稚。

太宰治身上散發出的無法訴之於人的孤獨,是她最熟悉的東西,他們是那樣小心翼翼的互相觸摸著對方的靈魂。

太宰治還太年輕了,他懂得嗎,愛會吞噬一切,會焚毀一切,津島柊時明白,這個世界上,有人迷戀她的皮囊,有人迷戀她的才華,有人瘋狂的愛她,有人甘願為她去死。

愛她的人那麼多。

這種愛意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將她置於這種愛之中,津島柊時隻會不安的無法呼吸,緊張,害怕,不安,恐懼,人類之愛令她窒息。

但是她是“太宰”,即使窒息的繩索懸掛在頭頂,她也隻會安然的等待,“太宰”是不會拒絕彆人的,無論是多麼不合口味,也都不會拒絕。

在她生前的時候,彆人談到她,大概都是從鼻子裡發出哧的一聲,不屑的說,“就是那個太宰嘛。”然後附上心照不宣的笑容,隻要有她的地方,就是歡笑喧嘩與美酒的盛宴,徹夜不眠。

黃金的王曾經對她說過,“你這算什麼狂歡?你看看你那副表情!糟蹋美酒,你從來沒有從心裡享受過盛宴。”

吉爾伽美什一眼看透了她的本質。

她畏懼著歡樂,討厭熱鬨,卻總是在人群中扮演著小醜的角色。

那麼多人愛著津島柊時。

津島柊時卻不懂得愛人。

太宰治是不同的,隻有他是不同的,他不愛她的容貌,不崇拜她的才華,他甚至不看津島柊時的書。他了解津島柊時這個人的內裡,懂得她內心的痛苦,他們有著相似的孤獨。

隻有太宰治是不同的。這孩子是她的靈魂。

一直以來,津島柊時在太宰治的身上找著過去的幻影,汲索著“太宰治”這個人該有的特性。

她看著他一點點的成長,與記憶中的存在漸漸重合。

當她觸及到“書”的時候,才恍然發現,自己是否做錯了,將太宰治拘限於名為記憶的框子裡,卻從來沒有對他的痛苦施以援手,而是感歎他和記憶中的存在越來越相似。

太宰治就是太宰治,這孩子與自己,與模糊的那個存在——都不是一樣的。

從津島柊時將中也和記憶中的中原中也分開時,她就應該也將自己和太宰治分的清楚。

他們是相似的存在,可絕不相同,她理所當然的認為太宰治抱著的,是和她一樣的情感,忘了人會成長,人會變化,並不是像她一樣,早就忘了做人的樣子。

她早已被時光留在原地,可是太宰治還有成長的可能。

津島柊時想起書中,沒有她的世界,太宰治的生活,與有她的世界,最後的結局。

她就像一個陳腐的牢籠,因為過度守護著太宰治的成長,而使他長成了籠子的模樣。

津島柊時希望能保護好太宰治,畢竟她的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他,所以她才要離開太宰,讓他去尋找自己的生活。

沒有人是離開了誰就活不下去的。

一股酸澀的疼痛啃食著她的心臟,津島柊時歎了口氣,抬眼望向太宰治。

太宰治木然的站在原地,他從津島柊時的眼中,看到了不可回轉的決心,把他的嘴唇也變得蒼白了。

他的心顫栗起來,低下了頭,好一陣沉默後,太宰治才乾澀的開口,“美知子小姐不用拜托夏目君,我來照顧就行了。”

“啊,好的。”

“這棟房子我也不會再住了,你另外找人看管吧。”

“好。”

“……”

“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津島柊時轉過身,鞋底與瀝青的地麵發出輕輕的摩挲聲,“沒有……就回去吧,我先走了。”

津島柊時靜靜地等了一會,太宰治低著頭沒有說話,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甚至連她的名字,也被堵塞在喉嚨口,呼喚不出聲來,隻是看著津島柊時轉過身去,準備離開。

微弱的街燈並沒能把道路照亮,眼前是模糊不清的黑暗,津島柊時將手放進口袋裡,背後一片死寂,應該結束了吧,她慢慢的走出一步。

接下來,該到哪裡去?首先去找留在吠舞羅治療重傷的安娜的開膛手傑克吧,然後……她出神的想,將自己的大腦放空到一片空白,隻是往前走,這樣就好,就這樣結束吧。

津島柊時走到街尾,背後突然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越來越急,越來越快,她回過頭,一股大力死死的抓住了她的胳膊。

太宰治抓住了她的胳膊,臉上一片蒼白,

“你答應過我的,明明答應過我的,絕對不會拋下我一個人。”

那聲音是那樣的無力。

津島柊時並不看向他的臉,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像是對自己說一樣,“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更加清楚。”她笑了笑,“我是無法改變的,但是你,太宰君。”

津島柊時將目光轉向他的臉,那目光中包含著許多複雜的感情。“你與我不同,我的時間已經停止,我沒有未來,但是你有。”

“就像作之助說的那樣,去那一條路上吧,你會有同伴。會有未來會有人陪伴。會不再孤獨。”津島柊時如同唱著祝福的詠歎調,說完了這段話。溫柔的看了他最後一眼,轉過身去。

“去吧,彆再回想,彆再回頭。”

“自私鬼……騙子……”為什麼不聽聽他聲音?為什麼要替他做決定。為什麼不問他的意見?為什麼要將他拋棄在原地?

她有什麼資格管他,她是他的什麼人?

太宰治想大聲的質問她,想一把抓住她,想撿起石頭狠狠地丟向她,可他什麼也做不了,僵硬在原地。

他恨不得從來沒有認識過津島柊時,她下一秒就消失最好!再也不要出現在他的麵前!乾脆從地球上直接蒸發,或者像蒲公英一樣一

吹就散,世界上為什麼要有一個她這樣的人,為什麼要讓他認識她?

這世界上有那麼多人,渾渾噩噩的活著,即使今天都死光,對他也沒有任何影響,他的世界中隻有一個人,因為這個人,這個世界都是不同的。

可是這個人現在要拋下他離開,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一絲涼涼的濕意降落在他的臉頰,溫柔冰涼,他眨了眨眼,發現睫毛上掛上雪白的晶體。

是……雪?

下雪了,他伸出手,雪白雪白的,一片片飄落在他的掌心,很快便變得輕薄透明,融化成粒小水珠。

他看向自己的掌心,輕輕的握住。

冬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