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視頻結束的下一秒宋之炎就開口了，“我這次來是奉部長之命，正式邀請顧米亞同誌加入特安部雛鷹組。”
仿佛靴子落地，眾人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將繁雜的思緒按下，顧黎博臉含笑意，“這個決定是否太貿然了？”
宋之炎搖頭，“事實上這是我部做的最緊迫的決定，特安部需要她，需要她來為雛鷹組奠定基石。”
雛鷹組因為太過特殊，在某些方麵違背了國家保護兒童的意誌，所以特安部長花了整整三年才說服當局審批通過這個項目。
如今這個項目已經進行了兩年，有運動天賦的孩子倒是招了不少，這些孩子也不缺吃苦賴勞者，訓練也小有成效，但距離他們要的卻差了太遠。
如果到了五年之期，他們還培養不出一個合格的‘雛鷹’，那這個項目就會被徹底取消，之後也不會再開啟，到時候特安部就又會陷入原本的僵局——人才斷層，前線無人。
特安部這次的改革很艱難，他們幾乎是在黑暗中摸索方向，而米亞的出現就像是一盞燭火，點亮了他們的前路，所以，無論如何他們都必須要將她爭取到手。
“老師，師娘，小顧總，諸位，我向你們承諾，米亞加入特安部是絕對安全的，我們一定會保護好她。”宋之炎再度懇切道。
可卻沒人理會他這番懇切。
天才又怎麼樣，說到底米亞也不過是個三歲的孩子，沒有誰家會把自家三歲的孩子送出去當兵，更何況還是特安部那麼危險的地方。
顧黎仲按住準備噴火的弟弟，麵上是商場上慣有的皮笑肉不笑，他雙手交疊，擺出談判的姿勢，“保護，是基於危險之上，遠離危險自然就沒了保護一說。”
“宋上校，您的誠意我們收到了，可您也看到了，米亞懵懵懂懂的，身體都比普通孩子瘦弱，我們家隻希望孩子能夠健健康康的長大，至於是否要建功立業，這都要看孩子以後的意願。”
“如果孩子想要報效祖國，我們自然支持，可是如今孩子都還不理解‘報效祖國’這四個字是什麼含義，就讓我們這些長輩給安排了未來，這對孩子也不公平不是。”
顧黎仲話說得客氣，但每個字都透著拒絕。
宋之炎暗自歎息一聲，他就知道要擺平顧家人沒那麼容易，所以才選擇了今天來，目的就是賭教過他一節課的老長官顧蛟的態度。
顧蛟一生都獻給了國家，他有著為國為民的信仰，一定可以理解他的做法的。
“宋上校，你也彆看我爸，米亞是我女兒，這主我爸做不了。”甩開按著他的二哥，顧黎琛冷笑著趕在宋之炎之前開口。
他不能讓老頭子參合這事，老頭子是個什麼德行他在十歲時就已經領教過了，那是個國家人民大於兒子的人，他指望不上。
宋之炎被他話一噎，無奈的將投向顧蛟的目光收了回來。
“既然如此，小顧總，那您……”
“不考慮，不可能。”顧黎琛迅速道，“這話上次在警局我就說過，沒想到你竟然還追到家裡來，也夠難纏。”
“老三！”
他嘲諷的話剛說完，顧蛟就沉著臉嗬斥了一聲。
顧黎琛斜了他一眼，沒理。
宋之炎趕緊笑著打圓場，“老師，不礙事，小顧總性情中人，我明白。”
顧蛟沉悶的嗯了聲，抬頭，看向顧黎琛懷裡安安靜靜玩著小熊的孫女，眉頭拎起，“老三，這個孩子不可能和普通人一樣長大，你要為她的將來打算，不可一味寵溺嬌慣。”
顧黎琛嘴角一勾，嘲諷的炮火還沒對準他老子，顧蛟就又說道，“你也不必和我犟，你這麼大個人了，分得清是非好壞。”
“寵孩子和毀孩子，全在一念之間。”
如果沒有這個視頻出來，顧蛟不知道自家孫女有這樣的能力，他也會和普通爺爺一樣將孫女寵上天，可既然這個孩子有這份能力，並且已經引起當局的注意，那他就不得不多考慮一些。
“木秀於林和懷璧其罪的道理你也應該懂，顧家不是不能護住她，可萬一呢，終究還是得讓她自己變得更強大。”顧蛟並未直接逼著顧黎琛做什麼決定，他隻是將自己考慮到的問題點給他聽。
而他說的這些顧黎琛又何嘗不懂，他不過是以為自己至少還能護米亞幾年，讓她不必這麼早就被迫長大。
可在宋之炎不依不饒的再次找上門後，他就知道不可能了，米亞的能力不可能隱藏，遲早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顧黎琛氣壓很低，他在生氣，也在不安，他氣自己的不夠小心，也恐慌於自己護不住米亞。
激蕩的情緒起伏讓他抱著米亞的手臂開始顫抖，已經很久沒發作的暴虐再次升起，瞳孔中有血色浮現，他仿佛正在向黑夜中墜落，眼前的人影都開始模糊起來。
“老三！”
“小琛！”
離他最近的顧老大和顧老二最先察覺他的不對勁，想要上前安撫，卻又不敢在這個時候觸碰他。
“爸爸。”奶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軟軟的小手環著他的脖頸，一股安心的奶香味逐漸將他包圍。
米亞抱著爸爸脖子，小腦袋在他頸邊安撫的蹭著，“爸爸，不要生氣哦，乖乖的，不氣~”
稚嫩的童音打碎了暴虐，將他從黑暗中拉了出來，眼中血色散去，顧黎琛揉著像要爆炸的腦袋，嗓音沙啞，“抱歉。”
也不知這句是說給誰聽的，在場眾人都沒說什麼，隻是關切的看著他。
米亞見爸爸不舒服，懂事的站在他懷裡，用自己小小的手掌學著爸爸的樣子給他按揉額頭。
見狀，宋之炎連忙道，“小顧總，既然你身體不適，那我……那我改日再來吧。”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顧黎琛發病，可不敢再跟人鬨了，萬一又把人惹火了怎麼辦。
顧黎琛搖搖頭，“不必。”
既然他護不住，那就讓這個國家來護她吧。
“我可以同意你說的。”
宋之炎愣了下，隨即大喜。
沒想到顧黎琛發次瘋還把腦子發清醒了，可喜可賀啊！
“那……”
“答應我三個條件。”顧黎琛握住閨女‘按摩’的小手，將人重新抱回懷裡。
宋之炎沒有猶豫，立刻點頭，“你說。”彆說三個，就是三十個他都同意！
顧黎琛按了按額頭，“第一，這件事必須米亞願意。”
宋之炎連忙點頭，“這是自然，我們招收的小朋友每一個都是自願的。”
顧黎琛沒理他，繼續說第二個，“米亞還小，還不認識這個世界，現在做的決定並不代表以後，所以每五年她可以有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
這次宋之炎遲疑了，特安部訓誡第一條就是‘一經加入，永不退出’，如果開特例的話……
“怎麼，宋上校是對你們特安部沒信心，覺得米亞一定會離開？”腦袋沒那麼疼了，顧黎琛又恢複成了那副高冷不招人待見的德行。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米亞還是不加入的好。”
這下宋之炎不乾了，毛都炸了起來，他立刻道，“哪能呢，我們特安部就是最好最溫暖最安全的存在，我保證米亞去了就不想回來！”
唰——
屋內數把眼刀齊刷刷射了過來。
宋之炎頭皮一緊，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不想退出，嗬嗬，是不想退出，不是不回來。”
逼人的視線這才收了回去，宋之炎頓時長出一口氣。
“那宋上校是答應了？”顧黎琛確認道。
宋之炎還能說什麼，隻能硬著頭皮點頭。
“既然如此，那第三點想必你也會同意。米亞得和普通孩子一樣，有周末、有寒暑假，我不希望我女兒成為一個機器，在‘工作’之餘，她還應該擁有自己的生活，有絢爛多姿的童年和健全的生活方式。”
顧黎琛說的對，既然他都答應了第二條，第三條接受起來就毫無障礙了。
宋之炎在心裡歎了口氣，默默的在心裡抱了抱心酸的自己。
想到後麵兩條實行起來的難度，他覺得腦袋疼，思考半天後才勉強找到一條可行方案。
看向顧黎琛，他試探著問道，“那米亞同誌還去參觀嗎？你看，我把通行令都帶來了。”
說著，他掏出了一張黑卡，準備親自遞到米亞手上，在碰到顧黎琛的目光後，又硬生生轉了個彎，將卡放在了旁邊的茶幾上。
顧黎琛衝米亞點了點下巴，米亞才探著小身體將它拿了起來。
黑卡是用特殊質地製成，上麵用銀線勾畫出一個鏤空的老鷹，裡麵登記有米亞的相關資料和通行令。
“這是雛鷹組成員的身份卡，拿著這張卡可以自由出入特安部，同時在遇到危險時，也可以用它向特安部求援。”宋之炎解釋道。
顧老二掃了眼被小團子白嫩的小手捏著的黑卡，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宋之炎，“宋上校這是有備而來啊。”
宋之炎這會兒高興，也不計較他的陰陽怪氣，“這不是求賢若渴嘛。”
說完，他就眼巴巴看著米亞，希望從這個乖寶貝口裡說出肯定的答案。
他得讓部長和那群小子親自感受米亞碾壓似的力量，這樣他今天答應的後麵兩個條件才有可能順利進行。
顧黎琛沒理他，將注意力放到懷裡的團子身上，等她玩了會兒卡後才開口，“亞亞，爸爸現在問你個問題，你要認真回答。”
米亞將黑卡塞到小熊的棉花手掌裡，輕輕壓了壓下巴。
“這個看起來不像好人的叔叔想要邀請你加入他們的組織，和他們一起用自己的力量去保護和幫助一些人，就像你保護爸爸和哥哥們一樣，但是，你在保護他們的時候有可能會受傷，會流血，你願意去嗎？”
米亞聽得不是特彆懂，卻抓住了重點，爸爸說需要她去保護彆人。
她攪動著手指，半天沒出聲。
宋之炎屏住了呼吸，雖然他對顧黎琛這樣的描述方式不太滿意，但現在更關鍵的是米亞的態度。
他一瞬不瞬的看著米亞，米亞都被他灼熱的視線乾擾了思維，挪了下小屁股，側著身體對他。
感覺自己被嫌棄的宋之炎略微有些心傷，委屈又不甘的勉強控製住了自己。
思考半天後，米亞問道，“我可以隻保護好人類嗎？”哥哥說那些壞人類會放乾小精靈的血，小精靈記仇，才不要保護壞人類！
“當然。”顧黎琛點頭。
“那我可以。”米亞果斷道。
她是暗夜精靈少族長，生來的任務就是守護自己的族群，以前精靈族是她的族群，現在爸爸、爺爺奶奶、伯伯伯娘還有哥哥們就是她的族群，一些好人類比如送給她糖果吃的姐姐們，小精靈也可以接納他們，保護他們。
聽到米亞的答複，宋之炎差點喜極而泣，恨不得抱著這個小寶貝狂親兩口，好在還記得自己的身份，維持住了該有的體麵。
“你想好了？你可能會流血，會受傷，還會”顧黎琛停頓了下，艱難的說出那兩個字，“死亡。”
“亞亞知道死亡嗎？如果你死了，就再也見不到爸爸和其他親人，也吃不到好吃的，穿不了好看的小裙子，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而爸爸和其他親人也會因此難過、悲傷。”顧黎琛耐心的掰碎了講給米亞聽。
米亞輕輕點頭，“我知道，死亡就是重新回到大地母親懷裡。”
她懂得死亡，也並不懼怕死亡，在她還隻有手掌大小的時候，族長爺爺就告訴過她，有生就有死，有死才能生。
死亡，不過是生命的另一中表達方式。
人死了會入土為安，精靈死了會葬在生命樹下，等待來年重新誕生。
眾人驚詫於這麼小的孩子會懂這個，又忍不住思考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會這麼殘忍的早早教會她。
“既然你知道，那你還願意去嗎？”顧黎琛再次問道。
米亞正準備點頭，忽然想到什麼，看著顧黎琛，“爸爸希望我去嗎？我走了爸爸會害怕嗎？”
顧黎琛摸著她的頭，笑得很欣慰，“爸爸支持亞亞的一切決定。”
米亞歪頭認真看他，似乎在辨彆他話裡的真偽，但這次顧黎琛說的是真話。
好半響後，米亞才再次道，“爸爸不用擔心，隻要亞亞很強很強，就沒有人可以讓亞亞流血。”
“亞亞會讓他們流血！”就像是那些把她關在盒子裡的壞人類一樣，小精靈會把他們打得屁滾尿流！
米亞滿臉自信，小手在空中握拳，十分颯爽。
宋之炎都差點感動哭了。
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對著國/旗宣誓那天，那時他也是如此的赤忱和勇敢。
“亞亞真是個好孩子。”經不住的宋之炎也慈化了一顆老父親心。
屋裡其他人也很受震動，他們竟然在這麼一個奶團子身上看到了熱血，顧彥陽甚至差點一個衝動把自己那點子事給漏出來，好在熱血上頭的腦子還保有最後的清明，才給忍了回去。
顧黎琛倒是很冷靜，剛才團子的話提醒了他，他還忘了一個條件沒提。
“宋上校，我還有個條件。”
喜悅的宋之炎被拉了回來，“不是說三個條件？”
顧黎琛很自然的接道，“三個條件比較順口。”
宋之炎嘴角一抽。
顧黎琛也沒囉嗦，直接道，“給我弄一張通行令，我要陪著我女兒。”開始他的思維出現了誤區，隻當作送米亞去上學，但其實兩者之間有著質的區彆。
宋之炎猶豫，“這……不符合紀律。”
“那你就去申請，我可以把U3項目給你們，還可以免費幫你們把民用設備改為軍用設備。”
顧黎琛提出的這個交易，宋之炎心動了，外行人不懂U3項目，隻當做是一個簡單的民用防禦係統，可他們這些內行卻是懂的，一旦這個項目成功，應用到任務中，他們的傷亡率至少可以降低到一半。
宋之炎在心中權衡，最後一咬牙，決定賭一把，“行，我回去打報告。”
不管U3項目最後成不成功，給了顧黎琛通行令，那他也算半個特安人，這是買一送一的好買賣，相信部長也會心動的！
顧黎琛微微頷首，“我的通行令什麼時候下來，米亞就什麼時候去你們那。”
宋之炎這下坐不住了，立馬起身，“那我就不多留了，這就告辭。”
“倒也不用這麼急，這大過節的，宋上校不如留下來，晚上吃了月餅再走？”顧黎博臉上掛著笑，虛偽的表達著挽留。
宋之炎嚴肅正經，“公職人員應當以國家利益為先，月餅隨時都可以吃。老師，師娘，米亞同誌，諸位，我就先告辭了。”
看著他那歡快的樣子，顧黎琛一直憋著的火唰的就冒了出來，殺氣騰騰的看著這個搶走他一半閨女的家夥，琢磨著要不要套個麻袋什麼的。
宋之炎背心一涼，走的飛快，臨到門口時，又想起什麼，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還差點忘了，小顧總，前段時間查米亞背景的那批人已經被我方攔截，如果你需要名單的話，我們這邊可以無償提供。”
這個本來是用來和顧黎琛做交易的，誰知道他發了回瘋事情就有了轉機，既然沒派上用場，那就正好做個人情送給他。
顧黎琛沒料到宋之炎會說這個，眼眸微眯，銳利的看了過去，宋之炎憨憨一笑，揮揮手，徑直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