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1 / 2)

他下了朝趕來,頭戴高冠,身上還穿著赤色的深袍,尊貴氣勢不言而喻。

餘窈抬起頭看著他走到自己麵前,隻看了一眼就將體內的勇氣全都耗儘,他真的是掌握天下人生殺予奪,令人望而生畏的陛下。

哪怕他站在自己的麵前,穠麗俊美的一張臉掛著生動的驚怒,可在餘窈的心中,一切如此荒誕,他也變成了陌生的,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但餘窈此時此刻真的十分平靜,她的小臉雖然有一些發白,可看他的眼睛依舊是清澈見底的,沒有淚水也沒有慌張。

“七天過去了,郎君的頭疾好些了嗎?”她的語調是又輕又軟的,聲音也含著關心。

因為她的這句話,蕭焱緊繃著的臉頰微微放鬆,怒氣開始消減,肉眼可見地,整個人不像方才那般可怕。

“嗯,”他從鼻間逸出一聲輕哼,“你製的藥香效果不錯,我這幾天感覺都還可以。”

話罷,他便以為餘窈已經接受他的新身份了,從胸腔裡吐出一口氣,欲伸手去攬她。

“郎君和我說過,隻有醫治好了陛下的頭疾就能得到一個獎賞。陛下就是郎君,郎君就是陛下,那個獎賞我…民女現在可以提了嗎?”餘窈下意識地避開他的手,不小心踩到一個有些大的水窪中,瞬間水珠濺到她的臉頰、鼻梁還有眼皮上。

她知道自己的模樣狼狽,窘迫地往後直退兩步,訕訕一笑,“民女沒學過,這個時候是不是要向陛下行禮,對,我該跪下來的。”

喃喃說著,少女曲著腿真的想要跪下來,隻是地麵濕漉漉的,又有積水,她在猶豫著該跪在哪裡。

“……不需要!”蕭焱麵無表情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噴薄欲出的戾氣硬生生又被他壓了回去,他舍不得對這般拘謹無措的小可憐發脾氣。

“你想要什麼?說出來,朕一定滿足你,地位抑或是權勢都可以。”

蕭焱的語氣慢慢放輕,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緊了人,仿若深潭,要把她吸進去。

餘窈對上了他的眼睛,有一瞬間的失神,就連他邁步往前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都沒發現。

然而也隻是一瞬,她清醒過來。

“民女的確有一個請求想要陛下您答應,陛下的頭疾已經好轉了,可以允準民女立女戶日後招贅嗎?民女深覺父母親血脈淡薄,有意延續。”

餘窈儘可能地讓自己的語氣變得誠懇一些,她也終於瞅準了一塊不那麼濕的地麵,老老實實跪了下來。

從前她知道他不是未婚夫傅世子時,還敢和他大聲表達自己的委屈難受,哭的稀裡嘩啦,硬氣地看到人就跑,裝作不認識。

但是現在,他的身份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啊,餘窈不敢與他抗辯也不說她的難過,隻是卑微地,委婉地,請求他給自己一個賞賜。

讓她立女戶,安靜地獨自生活在京城的一個角落裡。

理由也很充分動人,她的父母親都不在了,她要為他們延續血脈。

餘窈不懂麵見天子應該用何種禮儀(),不過她想最恭敬的姿態不會有錯⑻(),所以跪下後,她又儘可能放平放低身體,還要把腦袋觸到地麵。

反正她的臉上早就被濺上水珠,衣裙也臟兮兮的,也不在乎這一點汙漬了。

不遠處,眼睜睜看到這一幕的人無不屏緊了呼吸。

綠枝已經淚流滿麵,她不懂為什麼會變成這個場麵,娘子不過是想好好地生活,一切的期望卻總在她最高興的時候落空。

怪還怪不得,又要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承認是她自己癡心妄想不自量力。

很長時間,餘窈沒有聽到一句回應,她抿著唇又小聲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要求一點也不高,念在她用心醫治陛下頭疾的份兒上,請陛下允準她立女戶開一家香料鋪子,她一定會感激陛下的大恩大德,每日都為陛下祈福,希望他長命百歲福壽綿延。

蕭焱靜靜地聽著她的每一句話,額頭越來越清晰的青筋代表了他的反應。

她甚至沒有問一句分開的這幾天他在做什麼,也不提她描繪過的美好場景,就隻是在一遍一遍地說立女戶。

他告訴她不需要,她仍舊誠惶誠恐地跪他,看起來多麼卑微怯弱,實際上她多厲害多勇敢啊,輕而易舉就打碎他的防線,表明絕不會和他在一起的態度。

沒有人能看出來,明明居高臨下氣勢淩人的是他,可實際上占據上風的人卻是她。

“我說過一次了,你在做夢!”蕭焱也重複了一遍自己說過的話,不同的是,他的神色漠然,平淡。

“為什麼不可以呢?陛下金口玉言,許諾過民女,凡有所言必有所應。”餘窈失望不已,吸了吸鼻子。

“很簡單,因為你是我的啊,我得把你接進宮,你很快就知道了。”

蕭焱揚著薄唇輕輕地低低地笑,一隻手將快要伏到地麵的人拎了起來,他以一種強硬不可抗拒的姿態扣著人上了鑾車。

天子的鑾車,內外都精美高貴,每一個細節都彰顯著精湛的技藝,即便是腳下也鋪著由域外小國貢上的龍紋錦帛。

餘窈被抓進去的時候就像是一隻臟兮兮的瘦弱狸貓,與這駕尊貴的鑾車格格不入,兩匹暗紅色的駿馬都比她乾淨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