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一個人回來的?”宋氏手裡的針一抖,指尖上沁出顆血珠子,她顧不得去吮,瞪大了眼睛問:“你瞧見的?”
兩個小丫頭都是剛指到宋氏屋子裡的,雖跟管事嬤嬤學過規矩,但還沒正經侍候過主子,傳話吩咐事兒都還欠妥,宋氏往日裡埋怨她們做事不著調,此時又慶幸這兩個丫頭好在是剛進來的,若是蕊珠恐怕早早就閉了嘴瞞住消息。
想到蕊珠不免又在心裡恨她不顧主仆情益,一抓著機會就打包溜了,若是她在,李氏喪事上的事兒也沒那麼容易被珍珠三言兩語給定下來。有些話她不好說,蕊珠卻能幫襯一二,一唱一合的更容易騙了大格格來央求她,到時候誰還能說她名不正言不順呢?偏偏那時跟在身邊的就隻剩下這兩個不頂事的小丫頭。
兩個丫頭一個叫五兒一個六兒,正跟宋氏一起坐在榻上劈絲,她到底還是走了大格格的老路,準備繡一幅佛經,卻不是給周婷的,而是準備燒給李氏的。
宋氏畢竟跟了胤禛這麼多年,知道他回來之後必要去看過大格格,若能趁著這個時候讓大格格念著她的好,那她就出頭有望了。
宋氏緩緩抬起手來吮住手指頭,眼睛打著轉,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好的機會,福晉不在,正院就是無主的空城,隻要她能找著法子進去遞個東西,還愁見不著爺麼?聖駕怎麼著也得到八月才回來,這兩個月的空檔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後院如今能排得上號的也隻有她了。
宋氏抬手理一理鬢發,往生咒不過百字,她本想著等胤禛回來前幾天繡好了給大格格送過去的,沒想到他會那麼早回來,宋氏捏了捏針問兩個丫頭:“你們哪個會繡?”
五兒六兒才十多歲,往日做的最多的活計也就是打打絡子,針線刺繡還等著進了院子讓上一輩兒的姐姐的們教呢,聽見宋氏這樣問俱都搖搖頭。
宋氏心裡著急皺皺眉頭,拿眼睛去量那繡幅,還差一多半兒,若是緊趕兩天也能繡出來了,她熬幾個日夜,等見了胤禛還能說是為了趕出頭七來,這樣一想就說:“把燈油加得足些,今兒夜裡再繡五個字。”
五兒六兒不敢發問,隻好站起來把燈盞拿近些,拿起油壺給燈添了些油,六兒眼睛轉了轉:“要不要奴才換些粗蠟燭來?這個燈芯不夠亮呢。”
宋氏點點頭:“也好,你再去升個小爐子燒燙了水,給我沏一壺釅茶來。”說著把那繡繃又湊近一些,眯著眼睛往上頭紮針。
五兒六兒放下絲線轉出去了,提著燈籠往小廚房那兒去,廚房裡頭隻有一盞燈,半個人影都沒有。本來南院就已經封了院了,裡頭就留了兩個看門的兩個粗使的兩個灶上的,這時候俱都已經睡了,五兒隻好挨個兒去敲門,隻起來一個粗使婆子,聽見宋氏要用水嘴裡嘟嘟囔囔個沒完,一麵打哈欠一麵去升了火抬爐子出來,往地上一擺,扭頭回去關了門,任五兒在後頭怎麼喊都不再搭理了。
兩個丫頭歎了口氣,兩人合力拎了銅壺燒水,好容易熱了拎回去,宋氏瞪著眼睛發作:“你們這是去哪兒拎水了,我這兒壺都乾了。”
五兒委委屈屈的報怨:“廚房裡都沒人了,是咱們喊起來再給開的爐子。”
宋氏咬著嘴唇氣得發抖,原來李氏在的時候,因為得著正院的吩咐,不許短少東西,廚房裡還真不敢怠慢,若是一不小心侍候死了,全沒好果子吃。如今李氏已經死了,宋氏這裡又不會因為短了一杯茶就咽氣,自然懶怠許多,好些事兒都要三催四催才能辦了來。
宋氏捏著針憤憤然,等她再得了爺的眼,看誰還敢這樣待她。這南院沒了李氏到真是一處好院落,若她爭口氣這兩個月懷上了,就是福晉回來了也隻能好聲好氣兒的待她。
眉毛一挑露出笑意來,下針越發精心,往日裡繡一個字的功夫如今隻繡出半個來,五兒六兒習慣了早睡,到了時候腦袋就一點一點的,宋氏自己也困,卻強撐著要繡出五個字兒來,心想著當時為了醒目好叫爺一眼瞧見準備繡幅大的,早知道就裁的小一些了。
越是犯困越是見不得彆人眯著眼睛,宋氏拿針刺了五兒一下,五兒“啊”了一聲捂住了手,六兒也驚醒過來,兩人對視一眼重新分起線來。
這麼熬了三四天,宋氏的臉都熬得青白了,她原想著養兩日把臉色養回來了再去尋胤禛的,卻又怕被彆人捷足先登,開了櫃子挑了好幾件衣裳。
五兒拿著件月白絞紋掐邊的衣服,六兒拿了件嫩黃色上衫配柳葉綠裙子的新裳,宋氏比對了一下挑了那件嫩黃的,臉上妝都上好了才想起來,她這是去送經書,若被人瞧出來的定要恥笑,隻好換下來,打扮的素淨些往正院裡去。
周婷不在,禁令卻沒費,宋氏還沒到門口就被看門的婆子迎上來給攔住了,臉上賠著笑的衝她擺手:“格格這是要去哪兒,可千萬彆為難咱們下頭人呀。”
宋氏一噎,臉上倒還能繃得住:“我與李姐姐好了十多年,她這一去,我心裡空落落的,點燈煎蠟的繡了幅往生咒,想著總該給大格格掌眼瞧瞧,多念上兩遍,再去她靈前燒掉。”一點也沒提自己要出門,那婆子雖一直在笑,腳步卻沒移過。
“格格真是善心人,且叫六兒姑娘跑一趟吧,天這樣熱,這大日頭低下再著了暑氣。”那婆子連攔帶說的把宋氏防得死死的,宋氏知道今天不能成事兒了,轉頭拿手裡包著的錦緞給了六兒:“你去給大格格帶個好。”
費了這許多功夫做出來的,總不能這樣白費,宋氏背著那婆子使眼色給六兒,六兒卻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隻好眨眨眼睛,宋氏到底不放心:“你見著了格格,告訴她我一麵繡一麵念了百八十遍的,讓她也念幾回。”
怎麼也不甘心把交付的心意的東西白白送出去,又不好跟一個下人攀扯,一直跟到了門邊,見六兒走沒了影才退了回去。
哪知道六兒根本沒見著大格格,冰心早得了戴嬤嬤的吩咐,大格格自己也不想見到宋氏,現在她眼裡宋氏可惡百倍,至少周婷沒借著李氏的喪事去博胤禛的好感,而宋氏除了那一回當著她的麵說了那些話,還讓小丫頭來了好幾次,話裡話外都是沒個主子主事李氏的喪禮不能辦得體麵。
大格格心頭暗恨,卻拿她沒辦法,冰心把錦緞拿了來她冷哼一聲翻了開來,冰心退到一邊垂著頭,原來大格格的性子最好拿捏,最近卻越來越冷情了,她咽了口唾沫問:“六兒還在外頭等著呢,主子可要叫她進來?”
“嬤嬤怎麼看?”大格格知道戴嬤嬤不是周婷的人,如今也隻能依靠她,捏著那幅邊角上繡了祥雲的綢幅問。
“奴才看來,宋格格到是有心,這活計定是連趕了好幾天送過來的。”戴嬤嬤微微一笑:“幅做的這樣大,原來怎麼也得繡上一兩個月,宋格格勞累了。”
大格格心裡冷笑,原來宋氏打的是這個主意,她臉色一沉吩咐冰心:“把阿瑪送來的藥材拿些給她,就說她辛苦了。”
冰心曲了曲膝蓋退了出去,大格格咬咬牙:“按嬤嬤說,我該不該管這個?”論理阿瑪房裡的事兒怎麼也輪不到她來插手,可如果在周婷麵前能賣個好,總好過就這麼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