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鐵城(1 / 2)

這次的特殊感染生物名為“岩蛇”。

它的汙染數值不高,但主要和蛇群在地底活動,給城市防守帶來了極大的困難。

最關鍵的是,人們無法去地下避難所,隻能留在地表,關緊門窗。大量軍隊被部署在街頭,建立臨時哨崗,嚴陣以待。飛行器成隊飛向城外,進行地毯式轟炸,有時爆炸聲徹夜不休,似有蛇類痛苦的嘶嘶聲傳來。

又一次作戰結束,陸聽寒摘下指揮用光腦,烏黑的鬢角微微汗濕。

他回到辦公室,桌上有半杯咖啡。他走得匆忙,那杯咖啡隻喝了一半,現在早涼了,香氣都少了四五分。他倚著辦公桌輕晃杯子,慢慢喝著。

桌上放了幾遝厚重的文件,陸聽寒想起什麼,側身,從最角落的文件夾裡抽出一張紙。

那是他畫的速寫。

畫麵上的少年頭生惡魔角,右眼尾有鱗片,眼睛烏黑如深淵,是彎起眼睛笑的模樣。

“……”陸聽寒無聲地笑了一下。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他把速寫放回去,說:“進來。”

蘇恩齊推門進來:“我以為你去休息了。”

陸聽寒舉了舉杯子:“想起還有半杯咖啡沒喝,就回來了。”

現在的咖啡早就停產了,也隻有他這種級彆的才能喝到,算奢侈品。

蘇恩齊哈哈笑了兩聲:“我年輕的時候也咖啡上癮,每天都得來一杯,不喝就打不起精神。你不夠了就來找我拿,我還存了不少好貨,黑咖啡白咖啡都有,保管你喝到滿意。”他走了兩步,坐在沙發上,“不過,你又要去前線了?”

陸聽寒:“嗯。”

他得近距離接觸怪物,才能更準確地知道它們的所思所想。

“‘岩蛇’和其他特殊感染生物都不同,你也知道,我們很難打擊地下,前線太危險了。”蘇恩齊說,“這次和以前不一樣,我不建議你去。”

陸聽寒卻說:“我要去的。”

“……”蘇恩齊輕歎了口氣,“你還是老樣子。我不說什麼了,你多加小心,彆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再怎麼厲害再怎麼天才,我們都隻是血肉之軀罷了,會疼會流血。”

陸聽寒應了一聲。

屋內陷入沉默,蘇恩齊雙手交握,拇指輕輕摩挲著,不知在思考什麼。

許久後,他緩緩開口:“‘回聲’失敗了。”

陸聽寒:“嗯。在我看來這是可以預料的結果。我們最後一次與帝國有聯係,是在帝國首都淪陷之前,再之後,我們再沒有聽聞過一點消息。末世已70餘年了,我們本就不該寄希望於還有其他幸存者。”

蘇恩齊問:“你從不相信‘回聲’計劃能成功?”

“不相信。”陸聽寒淡淡說,“如果它能成功,我會感到高興的。”

蘇恩齊抬起眼皮,用渾濁的眼睛看著他:“那‘遠眺’呢,你覺得會成功嗎?”

陸聽寒:“很難,但不是沒有機會。”

蘇恩齊笑了:“我真高興沒聽到你回答‘絕無可能’。你這麼講了,那就是還有希望。”他拍了拍久站後酸疼的膝蓋,“可惜我這種老東西上不了太空咯——想我年輕時能蹦能跳能熬夜,負重跑完20公裡,第二天生龍活虎,喝完咖啡想睡照樣能睡著。不論什麼時候,人類最大的敵人都是時間。”

陸聽寒垂眸,杯中的咖啡輕輕晃動。

蘇恩齊繼續說:“人越上年紀,就覺得時間過得越快,什麼都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我到現在都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和陸準上校在一起,站在他身邊,隻有這麼高,問我能不能教你怎麼打仗。”他用手比劃了一個高度,笑意更深,眼尾折出皺紋,“誰能想到呢,以後你是整個聯盟的中流砥柱,我連跑都快跑不動了。”

他扭過頭輕咳兩聲,咳嗽聲很渾濁:“我很高興看到你長大了,可是,如果我們能回到過去就好了。那時我們還有無數座城市,天空海洋陸地,整個世界都是我們的。任何事情都還有挽回的餘地。”

他又笑道:“要是0號深淵的時間能分給我就好了,我還能回到最精力充沛的時刻,回到最繁榮的時代。”

陸聽寒又喝了一口咖啡。

冷了的咖啡似乎有點發酸,混雜苦澀,在舌尖綻放。他說:“沒有如果,我們回不去了。”

“……也是。”蘇恩齊說,“回不去,也不會再有‘回聲’。”

時候不早了,他扶著沙發扶手,費勁地起身,臨到門口前又突然站住,回頭道:“但我依舊希望,有些事情從沒發生過。”

陸聽寒沉默著。

他們都知道,這句話指的是什麼。

——走私抑製劑的蔣華池,本該被一紙命令帶去主城,卻被陸聽寒強扣在了風陽,等待審判。5年前,被他沉入河中的一具屍體和1000針抑製劑,已經水落石出。

誰包庇了蔣華池?

沒有確鑿的證據,但這辦公室內的兩人心知肚明。

師生一場,並肩作戰多年,任何遮掩都是自欺欺人。

辦公室的燈隻開了一盞,光芒籠罩住陸聽寒,他筆挺的身軀宛如一把不肯歸鞘的劍。

而蘇恩齊站在門口的陰影中,皮膚蒼老,脊背略微佝僂,緩緩說:“即使不能回到過去,或許,也有一些小錯誤可以釋懷。你覺得呢?”

陸聽寒把杯子放下,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說:“……那是彆人,不是我。”

明暗對照,切割出兩個世界,宛如鴻溝。

蘇恩齊並不意外,笑說:“陸上將,在前線一定小心,我等你的捷報。”

他帶上門,走了。

……

荒原上起了大霧,濃鬱不化,時淵看不清方向,覺得自己應該是接近鐵城了。

他沒有多大信心。

——上次他憑感覺出城,迷路了個一塌糊塗,從城東迷路到了城西,白白淋了一場冷雨。

他正糾結怎麼辦,突然看見,霧氣深處亮起點點藍光。

那是舞蹈的、海洋般的水母。

它們依舊遊蕩在荒原,飄浮在鐵城附近,不肯離去。

往水母的方向走肯定沒問題,時淵朝著那邊去了。

很快,大地輕顫,巨大的白鹿出現了。它大半身浸在霧氣中,鹿角怪異,每踏一步,濃鬱的白霧就從周身湧出。

高林外的鹿。

陸聽寒曾在城牆上久久凝望,等待它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