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對峙(2 / 2)

至少,在陸聽寒回來之前,他不該回去。

時淵又試著發了幾條信息,打了幾個電話,無濟於事。

天色漸晚,黑色城牆矗立在暮色中,沉默而遙遠。

時淵還能看到城市,可他從沒覺得城市離他那麼遠,哪怕他與王妤並肩眺望城市時,他沒去過城

市,卻也知道自己終將抵達。不像現在,城牆一盞盞探照燈亮起,戰士們堅守崗位,他見過了街道和樓宇,見過了飛行器和防禦炮台,覺得自己或許回不去了。

直到這時,他才真切意識到,平靜的生活被打碎了。

一切來得太突然,太猝不及防。他沒有反應的機會,沒有反抗的餘地。

……就像是多年前,陸聽寒第一次出現在他生命中那般。

就這麼結束了嗎?他想,在這麼尋常的一天裡?

灌木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到了夜晚,怪物們躁動。

幾條熒光色的蛇爬出來,纏繞藤蔓,吐出了豔麗的信子。蟻群搬運被感染了的落葉,蟻酸腐蝕葉片,升騰出一小片褐色雲霧。時淵坐在樹墩上,看見幾棵小樹扭動樹根,逃跑了。

這是他最熟悉的一幕。他就是這麼一步步、一天天從荒原來的。

現在,他又要度過這樣的夜晚。

風很大,嗚嗚穿過林間。時淵找了背風處,倚著一棵老樹裹緊衣衫,用尾巴圈住自己。

他很想陸聽寒。

他希望今晚的陸聽寒也在想他。

……

飛行器降落在風陽城。

陸聽寒麵無表情地坐在辦公室,全息投影上,鋪著冗長的文件。

他回城了才知道逮捕令和殷舟一事。

殷舟死於槍擊,而那把手.槍上的指紋經過比對,是時淵的。

儘管無人能解釋,時淵怎麼會出現在荒原,又是怎麼平安離開的……至少在槍支這事情上,證據確鑿,無可辯駁。

而且,陸聽寒知道時淵為什麼會用槍。

當時城中發生槍擊案,怪物的攻勢也越發激烈,他擔心時淵遇到危險,親自教他用手.槍。

他記得,時淵持槍的姿勢如何僵硬,他又是如何教他裝彈、上膛、瞄準和射擊的。

時淵用他教的技巧,射出的第一發子彈,卻是對著聯盟戰士,對著他的下屬和同胞。

另一份材料關於謝千明。

謝千明因紫燈蟲的寄生而死。

車隊殺死了蜂王,救下了時淵。而之後被0號深淵感染的蜂後出現了,代號“黑女王”,那跨越了時間的能力,一度引起恐慌。

謝千明私自出城,沒留下記錄,行車記錄儀也損壞了,無從知曉當時的情況。

屏幕上,殷舟和謝千明的資料、還有0號深淵幾次出現的報告,被列在了一起。

整個事情連在一起看,就很微妙了。

兩件事都沒有記錄,若往最壞的方向猜想……謝千明和殷舟的死,都是因為他們發現了時淵的身份,又或者起了矛盾,所以被滅口了。這也是個非常合理的猜想,畢竟,隻有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

可是,他又想起——

在拾穗城淪陷那晚,幾個防禦點輪番報告,說怪物莫名退避了幾輪,像是在害怕什麼,他們才有機會營救那麼多居民;

在I級警告時,0號深淵的感染波長在風陽城出現,朝向鐵城去了,幾日過後,聯盟奇跡般收到了“遠眺”的數據,再之後感染波長又回到了風陽城;

在“重錘”落下後,有人把他從廢墟中帶出,岩蛇不敢近身,而他嘗到了一個血與泥塵的吻。

陸聽寒閉了閉眼睛,心中一半是冰冷的潮水,一半又是燃燒的火——即使是這種時候他想起時淵,心竟然還是柔軟的。

他想,時淵,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情?

你真的……是我想的那個存在嗎?

副官敲門,進來報告:“陸上將,我問清楚了,逮捕令是傅修中將下達的。”

傅修是風陽城的二把手,下達逮捕令之類的命令,如無爭議,確實不用事無巨細地報告給陸聽寒。

副官又說:“執法隊那邊反饋的最新情況是,還是找不到人,正在加大搜尋力度。您有什麼指示嗎?”

“沒有。”陸聽寒說,“他要是真的想走,沒有人能攔得住他的。”他頓了一下,“不過,我知道要怎麼見到他。他還會回來的。”

副官不解。

陸聽寒站起身,披上外套走向屋外:“他答應會一直等著我,而我也能永遠找到他。他——他是為我而來的。”

18個小時後。

執法隊接到舉報,有群眾聲稱,見到了通緝令上的嫌疑人。

目擊地點在一座廢棄的能源塔。

戰士們把塔圍了個水泄不通,麵對涉嫌一級謀殺的逃犯,再謹慎都不為過。飛行器和機器人都啟用了,狙擊手也就位,然而就在突擊行動開始前——

銀灰色的飛行器降落。

身著軍裝的英俊男人有灰藍色的眼,軍帽壓得很低,手套白得耀眼。

執法隊隊長立正敬禮:“陸上將。”他拿不準陸聽寒為何出現,報告到,“犯罪嫌疑人藏身在這裡,我們正準備突入……”

“不用。”陸聽寒說,“我去就可以了。”

隊長一愣。

“你們留在這裡,我去就行了。”陸聽寒說,“這件事情我來解決,沒我的命令不準開槍。”

“他涉嫌一級謀殺,有相當高的危險性,陸上將,您……”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是命令。而且我會用槍,用的比在場所有人都好。”陸聽寒淡淡道,拔槍,在眾目睽睽之下往能源塔去了。

他沒讓任何人陪同,推開吱呀作響的門,走上老舊的樓梯。

小時候的他,無數次在這裡登高遠眺。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有人能和他並肩,一起看城市看荒原,看風車和碎光流淌的北城區。

他也是在這裡,向時淵告白的。

時淵當然會來這裡。

他也告訴過時淵,開闊的地方不安全,時淵不會去天台的。

陸聽寒一步步向上走,去到了天台之下的最高層。那裡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而他像是早知方位,朝著角落走去。

走近了,月光穿過破牆和裸/露的鋼筋網,將一人的身影朦朧地勾了微光。

那人頭生惡魔角,眼尾有黑鱗,一條長尾巴打了死結。

陸聽寒靜靜地看著他,喊了一句:“時淵。”

少年渾身抖了一下,顫抖地往前走了幾步,他竭力克製了,卻再忍不住,撲到了他的懷中。他緊緊抱住陸聽寒,抬起頭吻上去。那是個熱烈又絕望的吻,陸聽寒嘗到了眼淚的鹹苦。

他果然如約回來了,為他而來。陸聽寒的指尖動了動,任由時淵動作。

一吻終了,時淵想去拉陸聽寒的手,與他十指相扣,摸到的卻是冰冷的手.槍。

“……陸聽寒,”他滿臉都是淚,“你要殺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