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洛絲端坐在會客室的布藝沙發上,她身上穿著一身數碼暴龍眼熟的套裙,但因為數碼暴龍從未見過歐洛絲穿白色囚服以外的衣服的模樣,一瞬間,他竟然有點覺得變扭。
歐洛絲右手邊似乎扔著一頂深色的帽子,數碼暴龍又看了看歐洛絲右手邊那頂深色的帽子。
數碼暴龍才發現那並不是一頂帽子,而是一頂柔順的假發——看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眼熟的假發。
數碼暴龍沒有把這頂假發放在心上,他的視線從假發上掃過緊接著就落到了他的姐姐——歐洛絲的身上。
歐洛絲赤著腳僵直地坐著,看起來像是從前數碼暴龍每一次去謝林福德監獄裡看她時的樣子。
但是不同的是,這次歐洛絲沒有像是以前一樣隻是坐著並不回應。
在聽見數碼暴龍驚呼聲的時候,歐洛絲就轉過頭望向了他。
歐洛絲晶藍色的眼睛一轉不轉地凝視著達倫·福爾摩斯,她像是會在出沒在黑暗街道陰影裡凝視著人類的黑貓一樣。
——行徑於小巷中的人類餘光在不經意間睹見黑暗裡她幽深的瞳孔時,都會有種源自遠古本能的恐懼感,仿佛有什麼不詳的邪惡即將降臨於身。
但是,很快數碼暴龍就把見到歐洛絲不同裝束的彆扭扔在了腦後——至於驚訝,在祈醬和咕咕、以及麥考夫連番叮囑過有關歐洛絲的問題以後,數碼暴龍就對自己可能有一點會遇上突然冒出來的姐姐這件事情接受良好了。
在數碼暴龍被告知了歐洛絲的越獄以後,他最初的愕然褪去,湧上數碼暴龍心頭的反而是一種罕見的,竊喜般的驕傲。
數碼暴龍忍不住樂滋滋地泛起了這樣的念頭——歐洛絲,我的姐姐,明明連夏洛克和麥考夫甚至父親母親都懶得理會,卻會為了我的安危而主動越獄離開。
隻是為了來到他身邊。
數碼暴龍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敢冒出來這樣一個大膽又夢幻的念頭了——他忽然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幸福,這種讓人忍不住露出笑臉的幸福是那樣的不可思議卻真實存在。
可是,雖然曾經冒出過這樣如同泡沫一樣的美好妄想,但是數碼暴龍還是謹慎地打壓著自己的想法,就像是生怕自己妄想了太多次就會讓原本會降臨的好運消散一樣的謹慎。
竊喜褪去,數碼暴龍就重新被理智占據了頭腦:也許歐洛絲是為了彆的什麼,比如新的玩具?或者隻是單純不想被關在監獄裡了?又或者是彆的什麼。
誰說一定會和他有關係?
無論是祈醬、咕咕還是麥考夫,都隻是說歐洛絲越獄了以後有可能會來找他這件事而已。
不僅隻是一個概率的‘有可能’,而且原因也很有可能並非是他自以為是的在意。
換言之,之所以,麥考夫會叮囑他如果見到了歐洛絲記得告訴他,就像是開鎖公司會把小廣告貼在每一道防盜門上一樣。
——這並非是因為你容易忘帶鑰匙,隻是大家都有這樣的可能,所以被當做了提醒目標/用戶而已。
在剛看到歐洛絲時,數碼暴龍那些不切實際像是美夢泡泡一樣,因為得到了一點在意就開始忍不住覺得自己可能對歐洛絲很重要的妄想,就像樂滋滋地冒了出來。
但是很快,數碼暴龍就在歐洛絲沉沉的注視下,默默戳破了這些像是肥皂泡一樣——一觸即破的妄想。
就像是流浪狗、流浪貓找不到食物,會去時不時地光顧垃圾箱一樣........
如果垃圾箱會因此以為自己是討貓貓狗狗喜歡的......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果然,他還是要有自知之明一點。
所以.......
就在數碼暴龍懨懨地垂下看不見的狗尾巴,自我檢討和反思的時候,歐洛絲的問話卻陡然讓他愣在了原地。
——“你把自己變成了吸血鬼?”
“等等!”數碼暴龍愕然地看向了歐洛絲:“你說話了?!”
歐洛絲看不出來什麼表情的臉上眉毛動了一下,她停頓了一下,反問說:“你——一直以為我是啞巴?”
鑒於達倫以前經常能夠在她不給予任何回應的狀態下,毫不厭倦地碎碎念一整個下午,歐洛絲一瞬間在本來隻是用於諷刺的反問,說出口的瞬間竟然真的變成了疑問句。
對於這個.......和其他家庭成員截然不同的弟弟,歐洛絲難得有點拿不準達倫·福爾摩斯到底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單純隻是反應遲鈍了。
“不不,我知道,我的意思是這是你第一次和我說話。”
而且!一開口就是關心他!!
所以!歐洛絲果然是因為關心他才不惜越獄,頂著通緝和麥考夫布下的重重眼線,明知道這裡很危險,還執意前來等他回家等到半夜。
數碼暴龍從來沒有過家裡有人等他回家的經曆,隻要代入一下想想歐洛絲是怎麼在天色由白變暗的時間裡,擔憂又生氣地等著他的——數碼暴龍就忍不住地要眼淚汪汪。
嗚嗚嗚,聽祈醬說,歐洛絲從小就沒有享受過哥哥的疼愛和在意,而且她還被麥考夫像是‘把精神病患人關在樓上閣樓裡’一樣,被麥考夫從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扔到謝林福德監獄裡孤零零的關了起來。
雖然在數碼暴龍牙牙學語的時候,歐洛絲曾經和他有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但是那時候他們和幾乎沒有交集沒什麼區彆。
他們的交集,完全就是從麥考夫攤牌‘歐洛絲隻是假死,被他監管’起來了以後才開始的。
而且僅有的也不過就是數碼暴龍自己不忍心看歐洛絲自己孤零零的——他要不拿著作業去邊做作業,邊陪著姐姐,要不就是沒話找話地碎碎念自己沒什麼營養的日常廢話。
但是,嗚嗚嗚即使這樣——歐洛絲還是在聽說了他的事情以後,主動越獄前來找他了!!
這是什麼絕世好姐姐啊!【震聲】
在歐洛絲沒能做出反應之前,數碼暴龍就仗著自己物種轉變後優越的行動速度,率先熊抱住了歐洛絲:“嗚嗚嗚,你果然是愛我的,麥考夫沒有騙人!”
——自從主動向麥考夫索要擁抱被拒絕了以後,數碼暴龍就吸取了要‘快準狠’、出其不意給予擁抱,才能對付得了他好像生性靦腆內斂的哥哥姐姐們。
歐洛絲猝不及防地被高出近二十厘米的數碼暴龍給直接像是禁錮一樣按在了懷裡裡。
陡然的危機和抵觸感讓歐洛絲身體條件反射的繃緊,反應遠迅捷於思維地應激了。
歐洛絲右手猛然握拳直接砸向了達倫·福爾摩斯的太陽穴,她堪堪在觸及他頭皮時才陡然驚醒勉強卸力,但歐洛絲右拳還是在慣性的作用下砸在了他的腦殼上。
物種變更後血條翻了好幾倍的數碼暴龍隻是暈乎地晃了一下腦袋,他就像是沒事人一樣地又繼續著自己剛才黏糊糊地把腦袋埋在歐洛絲的肩窩。
達倫帶著點炫耀又帶著點迫切希望得到認同的懇切語氣說:“對不起,讓你擔心啦——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做什麼傻事了!”
歐洛絲全身都僵住了,她像是一塊木板一樣硬邦邦的,手腳像是多餘的東西一樣,放在哪裡都覺得不對勁。
歐洛絲的記憶裡,她從來沒有得到過這樣的擁抱——或者該說,歐洛絲好像從來沒有麵對過這樣熾熱和熱烈的溫暖。
被充滿熱烈和依賴意味地緊緊擁抱住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像是皮膚和骨骼的阻礙都不存在一樣。
僅僅是被毫無間隙地坦誠相擁,好像就忽然能從踏實的觸感和支撐裡得到一種仿佛無聲卻震耳欲聾的宣告一樣:我如此慶幸地需要著你。
歐洛絲的左手不自覺地攥緊著,她下意識地把左手像身後藏了藏。
數碼暴龍明明比歐洛絲高大許多,可他卻反而像是和家長親近孩子一樣,親昵地抱緊歐洛絲不肯撒手,同時他還忍不住得意地哼哼著:“以前都是我太笨了......”
一想到歐洛絲主動坐在這裡背後的意義,他就忍不住地想要上揚嘴角,臉上泛起光來:“現在我就知道啦,你也不討厭——喜歡我對不對?”
被比自己高大的弟弟圈在在懷裡,會有一種很不可思議的衝突感,特彆當她的弟弟還是家庭裡最笨拙、與她接觸最少的那個孩子時。
歐洛絲的前半生一直在追逐,追逐被哥哥們接納,被家人接納,被關注和認可。
——哪怕是在被麥考夫□□又逃獄的那次,歐洛絲同樣是近乎執念一樣地追逐著夏洛克和麥考夫,從沒把視線放在過達倫·福爾摩斯身上。
並非是不在意,隻是仿佛慣性一樣地條件反射。
她是因為夏洛克和麥考夫兩個人作為哥哥的失敗,而跌入的深淵,她習慣性地追逐著他們的目光和呼吸。
而最小的達倫,即使他表現出了那麼多和她童年時最期待的玩伴一致的渴望,歐洛絲也再也沒有提起過想要親近的念頭。
在不會被接納、被愛上,這一點歐洛絲和數碼暴龍是一樣的慣性失敗了。
她們同樣堅信著嘗試不過是開啟新的失敗這點而已。
——直到,剛才,直到現在。
數碼暴龍越是表現的想要親近,小心又熱烈地釋放親近的信號,歐洛絲就越是下意識地不願意在他麵前表現出接納和軟化的信號。
那是一種近乎弱者一般的逃避和忽視。
直到——數碼暴龍的突然失蹤。
如果有一天.......
會傻乎乎貼在玻璃上問她‘有什麼想看的電影嗎’的達倫·福爾摩斯;會為了一道微積分抓耳撓腮一個小時,對她詢問無果後,還不生氣,哼哼唧唧地在草稿紙上反複劃拉的達倫·福爾摩斯;會興衝衝地和她認真地避雷草莓巧克力披薩、說真想請她吃‘周五限定木屋披薩’的達倫·福爾摩斯——會再也不見,突然消失,不辭而彆。
歐洛絲突然發覺,這不是她能夠容許發生的事情。
因此,她現在站在了這裡。
可是。
耳邊回蕩的是達倫直白又熱烈的親近和毫不掩飾的愛意,他如此讓人恐懼地輕快的聲音,無法逃避地鑽進了歐洛絲的腦海裡。
“我也超級喜歡你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