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醒過來的時候,隻覺得渾身濕漉漉的,她整個人像是剛被人從水裡打撈出來的一樣。
“好熱.......”
柑橘手撐在床上,她按亮了床頭燈,踩著拖鞋來到了立式空調前,打開了製冷模式。
“奇怪.......”柑橘從抽紙盒裡抽出來了一張紙巾,擦拭著額頭熱出的汗水:“明明中午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熱........現在到底幾點了?”
柑橘隨手拿過了被她扔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淩晨三點五十四分。
“淩晨........?”柑橘不解地嘟囔了一句,她扯了扯已經被汗水浸透的衣襟,感覺自己不像是處在夏夜的淩晨,而像是待在高溫桑拿房裡。
空氣仿佛正在慢慢煮沸的開水一樣,悶熱在逐步升級,柑橘想打開天氣預報軟件看看今天的實時溫度,卻發現手機沒有信號,屏幕上的圖標轉了好幾圈,都沒有加載成功。
“明天一定要給他們打的電話讓人來檢修一下,看看怎麼回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阿卡姆莊園占地麵積較大,選在了城市郊區邊野的緣故,柑橘發現不論是通訊信號還是網絡信號,總是時常不靈敏。
但是由於拖延症,雖然柑橘每次在發現信號不好的時候,都想著一定要找時間聯絡一下負責通訊維修的工作人員........
但是一等到信號恢複了,柑橘就總是又會把這件事情拋之腦後,久而久之竟然硬生生拖到了現在,她都沒有采取過實際行動。
在心裡下定決心‘明天一定’以後,柑橘隨手把手機放在了一邊,準備下樓去找點飲料或者礦泉水喝——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氣溫升高、出了太多汗的緣故,柑橘隻覺得異常乾渴,口渴的喉嚨都有點發疼。
“咦.......?!”
柑橘剛伸手握住門把手,她就停頓了一下:“是我的錯覺嗎?”
柑橘不信邪地又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門把手:“為什麼感覺........它好像是溫熱的?明明以前都是冰涼的啊.......”
柑橘剛剛被從睡夢中熱醒,大腦還有一點不清醒,她雖然腦袋裡疑惑,卻並沒有多認真地去思考其中的意義。
柑橘隻是一邊摸不著頭腦,一邊開門,她想著一會兒到底是喝點可樂........還是乖乖喝點礦泉水算了。
“.......路德——?!”一開門柑橘就被門口一團黑漆漆的東西嚇了一跳,她借著微弱的亮光勉強分辨出了眼前這個突然出現在她門口的障礙物,正是路德——她最近在單方麵冷落的雙生哥哥。
路德似乎是在門口坐了有一陣兒了,他沒想到柑橘會突然醒來。
路德扶著身後的牆壁站了起來,不過因為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他的腿部有點發麻,所以動作有點遲緩:“邦妮.......?”
“你怎麼大半夜地坐在我的房間門口?”柑橘疑惑地問,她拍著胸口鬆了一口氣,沒好氣地說:“而且還沒開燈,嚇了我一跳.......”
說著,柑橘的話戛然而止,她怔愣地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阿卡姆大宅裡所有的窗戶都被封鎖了起來,如果沒有開燈,房屋內就是永恒不變的黑暗,但是,現在柑橘卻能借著微弱搖曳的微光,隱隱地看清路德的模樣........
所以.......
這個光亮——是從哪裡來的.......?
路德剛想要說些什麼,他就看見柑橘的神色陡然凝重了起來,——下一秒,他就看見了柑橘朝著走廊小跑著朝著三樓的大廳和大廳處通往二樓的樓梯口跑去:從那裡,能夠望見樓下和入戶大門的情況。
路德望著柑橘離開的背影,他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沉默地跟上了柑橘的腳步,沿著她跑向的方向,找到了正驚愕地望著樓下熊熊蔓延烈火的柑橘。
“起火了——?!”聽見了路德的腳步聲,正撐在樓梯扶手上往下看的柑橘愕然地轉頭看向了緩步走來的路德:“你為什麼不叫醒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路德沉默地欲言又止著,他看起來想說些什麼,也許是解釋,也許是謊言,但是最終他什麼都沒有說出來,隻是用那雙看不清到底蘊藏著什麼的綠色眼睛凝視著柑橘一瞬不轉。
火,到處都是火。
柑橘能在本該一片黑暗的住宅裡看清路德的麵龐,借助地正是從二樓牆壁上攀升蔓延到三樓門廳的熊熊烈火,它搖曳著危險又暗淡的火光,投進了漆黑的走廊深處,成為了這座大宅唯一的火光。
奇怪的是,柑橘遠遠地從三樓向下和上麵望去,發現著火點並不均勻。
如果是正常意外失火,按理說火勢應該是從燃燒點開始迅速蔓延,積蓄著逐漸燃燒整棟大宅。但是現在的火勢卻非常奇怪。
五樓和一樓的火勢是最大的,而且著火點非常分散且不均勻,看起來像是剛剛燃燒了沒有多久,但是空氣卻已經蒸騰著炙熱起來了。
隻是從還不是很嗆鼻的空氣狀況來看,起火的時間並不久,他們現在發現還不算晚——雖然肯定沒辦法靠他們兩個人自主滅火了,但是逃出去還是沒問題的。
一樓的火勢是從距離門廳較遠的雜物客房間燃燒起來的,門廳和餐廳處看起來似乎暫且還幸免於難。
見路德隻是沉默著並不說話,柑橘隻覺得焦躁愕然和緊張混著一股子怒氣直衝她的腦門,隻想揪著她漂亮廢物的哥哥怒吼,搞清楚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但是!
現在不是計較這個時候。
柑橘和數碼暴龍這種平時肆意妄為,一到關鍵時刻反而緊張到有點慌亂的性格相反。柑橘平時可能懶散社恐,有點使小性子的任性自我——但是真正到了關鍵時刻,她反而是越緊迫越冷靜的類型。
就像此時,柑橘已經快被路德一副‘任你怎麼想’的啞巴模樣給氣笑了,但她還是無比理智地壓下了宣泄情緒的衝動,一把拉住了路德的手,在他驚愕的目光中,拽著他往樓下旁跑去。
烈火熊熊,而柑橘胸膛裡憤懣不解的怒火也同樣升騰地燒灼著她的理智,隻不過,柑橘卻絲毫沒有被影響,她反而在這種極端憤怒裡越來越理智。
手機沒有信號,不知道是因為火災還是運氣不好的緣故——或者,不排除有人人為損壞了他們家附近的信號基站......
但是無論是什麼緣故造成的,現在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報警求救這個選項是已經被排除了,阿卡姆莊園的位置偏遠,周圍十幾公裡都沒有人家,要想依靠鄰居報警,來等待救援同樣也不現實。
他們能做的就隻有自救——或者說,是逃跑——在大宅裡被火焰吞噬,發生爆燃現象,或者他們被活活悶死之前逃離這裡。
然而,糟糕的也恰恰是這點。
——路德因為畏懼陽光和曠野釘死了大宅裡所有的窗戶,連一樓那些廢棄房屋裡自帶洗手間的排氣窗都沒有放過。
這不僅加劇了他們煙霧中毒和被悶死的風險,同樣也幾乎掐滅了所有柑橘和路德逃生的途徑——他們現在唯一能選的:就是儘快在火勢蔓延到樓梯和一樓門廳前,衝到一樓的大門處,從門口逃生裡開。
柑橘在極短地時間裡就已經模擬好了最佳的逃生路線,她沒有選擇帶著路德先返回房間打濕衣物——這樣太浪費時間了,他們能夠消耗的時間,遠遠比看起來的要少。
路德被柑橘用力地握著手腕,她拉著他義無反顧地向著已經有了了火苗灼燒的木質樓梯跑去:“邦妮.......?”
“閉嘴。”柑橘的聲音裡聽不出來半分情緒,她聲音平直,音量不大不小:“........彆浪費時間,等離開這裡我們再解決剩下的問題。”
路德起先被柑橘帶動著踉蹌奔跑了兩步,聽見了柑橘的話,他凝望了一會兒柑橘緊繃的側臉,路德沉默著反手握住了柑橘抓著他的手,乖順地跟著她的步伐向著樓下跑去,沒再反抗或是做什麼彆的事情。
這讓柑橘煩躁的心情,稍微平複了一點。
阿卡姆莊園的樓梯設計有點像dna的雙螺旋設計,兩側的樓梯在頂層五樓和一樓分叉,又在中間的樓層靠攏。在三樓通往二樓的樓梯中間空地處,被做出了一個華而不實的大理石小型噴泉。
雖然柑橘因為嫌吵,沒兩天就讓這個噴泉成為了徹徹底底的擺設,但是噴泉的幾層圓形水池平台上,還有不少因為沒有被排除所以積沉的積水。
柑橘領著路德跑到了樓梯拐角,她就推著路德靠近了圍欄,催促著說:“快點,把衣服打濕,一會兒往下走,拎起來衣擺捂住口鼻.......”
路德順從地打濕了衣服,拎起濕漉漉的衣擺捂住口鼻後,他又在柑橘的帶領下一路奔跑,趕在火勢蓬勃前順利抵達了門廳的大門處。
大門閉合著,柑橘用力地推動了一下大門,大門卻隻是被推開了極細的縫隙就卡住不動了,又嘗試了幾次,柑橘從隱約的鐵鏈碰撞聲和縫隙裡推斷出門外應該是被人上了鎖——這樣,隻要不解決掉鐵鏈,他們就沒辦法從裡麵打開大門。
一瞬間,柑橘想通了很多。
為什麼明明屋內的火勢剛起,空氣的溫度卻像是蒸籠一樣急劇升高;為什麼著火點會如此的不均勻?
——因為火勢是由外而內的,當火苗出現在被封死的屋內時,就說明外牆的火勢已經失控了。
“被鎖上了!”柑橘收回了手,她的手掌滲出了鮮血,燎起了水泡:“我們得想辦法去工具間裡拿電鋸或者其他的工具——”
柑橘說著回頭望了一眼正燃燒著火焰的雜物間,那裡的火勢已經蔓延開了。
“不用了。”路德放下了捂著口鼻的衣擺,平靜地說:“那裡不會有能用的工具的,我們在這裡.......休息一下吧,邦妮。很快的,一切都會很快的。”
“是你?”柑橘陡然轉頭死死地盯住了路德,一直被她視而不見刻意避開的東西在這一瞬被路德的話陡然戳破,她直接冷下了臉,看路德的眼神裡充滿了不可理解:“你——我簡直無法理解.......”
“不是我。”一直沒有開口解釋過什麼的路德出聲了:“是之前那些人——那些死人的同伴。”
“你怎麼知道?”柑橘語氣急促地追問說:“你到底知道什麼路德——?!”
“你來到這裡第三天殺的那個快遞員是斧頭幫的成員,他搶劫了一個外賣員,並且想借助他的身份進行入室搶劫,但是........”
路德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柑橘被炙熱鐵門燙掉了一層表皮的雙手,柑橘冷冷地看著他,任由他動作,她麵無表情地聽著路德繼續說。
“........他被你殺掉處理了。很幸運,他的一時興起的犯罪行為並沒有和其他成員彙報過,所以我們一直安安穩穩地待到了現在.......”
說到這裡,路德停頓了一下:“但是幾天前開始我就注意到宅院附近多了一些來路不明的人,我從網絡上發布了一些懸賞搞清楚了他們的來曆——你應該能猜到,事情就是這麼巧,他們也來自斧頭幫........”
路德以一種無可奈何地輕鬆口吻說:“所以......我想這大概就是他們的傑作吧。”
“你早就知道了,”柑橘冷冷地望著路德,她重複了一遍:“所以——你早就知道了他們查清楚了一切,並且準備實施報複是嗎?”
“隻是猜測而已.......”路德歎了一口氣,放下了柑橘的手,他以前所未有的寬容神色凝視著自己正在生悶氣的妹妹:“這場大火與我無關,所以.......彆生我的氣了,好嗎,邦妮?”
“與你無關?”柑橘再也無法壓製沸騰的怒氣了:“所以你就裝作一無所知,任由他們鎖上大門,任由他們放火,任由火勢蔓延卻不打算叫醒我?!”
柑橘的臉上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笑容,然而她的笑容弧度越大,眼裡沸騰的冷意就越深邃:“對,你是什麼都沒做,坐等著一切的發生,藏起來了電鋸,切斷了我們最後的退路是嗎?”
“就像你以前慣常做得那樣——你永遠沒有臟了自己的手,是個可憐至極的受害者。”
“邦妮?”路德叫了一聲柑橘的名字,他的臉上無法抑製地浮現了驚喜和笑意:“你知道?你果然一直都知道,你.......”
“不,我不知道,”柑橘冷漠地打斷了路德的話,她扯動了一下唇角:“隻是,我知道上帝不會接二連三地在同一個人的身上製造巧合。”
“我隻是懶得深究懶得戳破——你願意和我和平相處,或者討好我——隻要你不打算對我做些什麼,這當然是好事。”
“我一直在有意識地避免去戳破你的偽裝、不去思考,相信你的友善溫順——這本來就是各取所需的事情。”柑橘的瞳孔裡倒映著逐漸蔓延到門廳,沿著地毯開始燃燒的火光:“你也是一樣的吧,我那個時候和以前的反差那麼大,我可不相信你會沒有半點察覺。”
“但是在這一點上,我們不是達成了一致嗎?”柑橘問:“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既然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能夠和睦共處,默契地其樂融融一下.......總比浪費時間精力撕破臉一探究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