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畫片輕快又明朗的片頭曲傾瀉在房間當中,這是漢尼拔宅邸這幾日在常見不過的旋律。</p>
漢尼拔反常的沒有坐在餐桌上用餐，而是穿著考究的襯衣西褲，他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從前更多是裝飾作用的會客室裡。</p>
在鬆軟沙發的對麵,漢尼拔的膝蓋前的矮桌茶幾上,工工整整地擺滿了炸雞碳水爆炸桶,漢堡披薩、炸豬扒、可樂等一係列漢尼拔許久已經沒有嘗試過的垃圾食品。</p>
漢尼拔雙手捧著裹在錫紙裡的雙層牛肉漢堡，他低頭審視著手裡這個被咬了一口的漢堡,神色像是看到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怪物一樣。</p>
“不好吃嗎？”祈醬晃著腿坐在漢尼拔對麵的稍矮布藝圓椅上,她穿著一身蓬蓬裙淺紫色小洋裝，腳下淡色的小皮鞋擦得發亮。隨著小女孩傾落長發的擺動,亮亮的皮鞋扣一晃一晃的，在漢尼拔的視網膜上串聯成了銀白的曲線。</p>
米莎從前是短發，但自從漢尼拔能夠看見‘米莎’的魂靈以後，她毛茸茸的短發就一天比一天飛漲,到現在已經從齊耳長的短發，變成了垂落於腰腹的長發了。</p>
漢尼拔並不是很喜歡吃漢堡這種簡單粗暴的快餐類食品，但不得不說這個雙層牛肉漢堡把鳳梨、芝士、麻汁和牛肉、黃油的風味平衡的很不錯。</p>
“.......還可以。”漢尼拔中肯地評價了一句:“隻是我很久沒有吃過快餐了，不太確定它們從前是否就是這樣的口味。”</p>
“這有什麼關係。”祈醬滿不在乎地抓起一把薯條,她用小孩子特有的毛躁沾了一嘴的番茄醬,讓漂亮小女孩瞬間變成了讓家長糟心的熊孩子:“好吃就夠啦！”</p>
漢尼拔的視線紮起祈醬嘴角的番茄醬上停留了許久，他嘗試過移開過自己的視線，但是最後漢尼拔還是忍不住放下了手裡的錫紙漢堡,從抽紙盒裡抽出了紙巾朝祈醬招了一下手。</p>
祈醬歪了一下腦袋，眼睛眨巴了一下就配合地跳下了座椅，伸著頭把臉懟到了漢尼拔的手邊。</p>
類似的互動在漢尼拔和祈醬達成了短暫同盟後,已經在短短幾天裡不知道重複過多少次了。</p>
比起記憶裡的米莎,在身高在一天天緩慢增高的小姑娘似乎比以前活潑了一點,又好像沒有。</p>
看著祈醬，漢尼拔總是會走神地想到妹妹離開那天無助望向他的淚眼——這是米莎，也不是米莎。</p>
漢尼拔歎了一口氣，他一邊抬手捧住祈醬的下巴讓不安分的小女孩不要亂動，一邊用紙巾輕輕擦去了祈醬嘴邊淩亂沾上的一圈番茄醬。</p>
簡單地擦去醬料的痕跡以後，漢尼拔又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來一包嬰兒濕巾，給小姑娘抹了把臉，這才放開了眼睛滴溜溜轉著盯在她手邊辣翅上的小姑娘:“好了，現在可以了。”</p>
祈醬頓時露出了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她急吼吼地就想抓向炸雞翅。漢尼拔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小女孩細細的手臂，他沒敢多用力，雖然漢尼拔是最清楚尺橈骨堅硬程度的，但也許是因為沒有真實實體的緣故，小小的妹妹總給他一種用力一窩就會被捏碎消散的錯覺。</p>
祈醬瞪圓了一雙眼睛，扭頭看向漢尼拔:“乾嘛？”</p>
漢尼拔鬆手拽了拽她手腕上過於寬大的塑料手套，幫她打了個結，固定在了手上:“好了。”</p>
漢尼拔這才放鬆了一點坐回沙發上，用濕巾清理起來了指尖和掌心上不小心沾染上的油汙。</p>
祈醬撅著嘴甩了甩係著手套的雙手，適應了一下她才抓起了辣翅，雙手捧著雞翅‘哢嚓哢嚓’地啃了起來。</p>
漢尼拔將紙巾扔進垃圾桶裡後，他沒有再用餐，而是專注地看著吃吃喝喝的祈醬，閒聊般問道:“最近感覺還好嗎？”</p>
‘米莎’是米莎又不是米莎，她是之前和自己搶奪身體的第二人格，又不是。</p>
‘米莎’的性格雖然有時候冒失了一點，但她卻不像是會瘋狂和他爭奪掌控權，四處狩獵獵物的性格。</p>
漢尼拔在和‘靈體化’的祈醬相處了幾天以後，就察覺到了她表現出來的內在性格和之前行為的矛盾之處。</p>
籍此，漢尼拔得以嘗試和小女孩逐步熟絡溝通得到的含糊描述中，揣摩勾勒出‘米莎’誕生的原因。</p>
——‘米莎’並非是他死去妹妹的魂靈，但如果說‘米莎’完全和之前的米莎沒有聯係也不儘然，她是脫胎於米莎的死亡，被他吞吃入腹下罪孽中的‘靈’。</p>
‘米莎’，好吧，她更喜歡自己稱呼她為祈醬。</p>
這是一個不倫不類的名字，漢尼拔無法從米莎過去的經曆裡找到她青睞於這個名字的原因。因此他隻能推斷這大概率是和將祈醬具象化的世界意識有關。</p>
是的，世界意識。</p>
從祈醬顛三倒四的描述當中，漢尼拔對她究竟是怎麼誕生的這件事有了些許頭緒。由祈醬那些模糊不全的記憶可以知道，她是在某一天忽然就出現在了他的精神世界裡——甚至在那裡還有著可以憑借著意念裝扮的房間。</p>
漢尼拔雖然通過自己的實踐和探索，明白人類的精神極限深不可測，但是他還是被祈醬描述中從他的精神世界裡誕生的意識空間給驚呆了。</p>
在漢尼拔的強烈要求之下，祈醬嘗試了好幾次把他的意識帶入那個四麵完全封閉，以紅色高背椅為唯一通道的意識空間裡。</p>
幸運的是，雖然經曆了幾次失敗，但是祈醬在幾次嘗試當中逐漸摸到了門道，發覺了收攏漢尼拔意識的方法，成功把漢尼拔帶進了那間存在於漢尼拔意識深處的意識空間。</p>
黑鐵色的雕花大門在漢尼拔的眼前飛速浮現又轉瞬即逝，那時候他的身體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卻好像看見了另外一個深不見底的無邊世界。</p>
烏鴉在枯枝枝頭嘶啞明教，薄霧冥冥，灰白色的霧氣氤氳在望不見儘頭的意識海裡，顯出朦朧的迷幻，好像隻要跟著在走進迷霧當中就會永恒地迷失在這片霧海裡。</p>
漢尼拔的眼前好像忽然勾勒出了人形，他看見了迷霧當中出現了祈醬幼小纖細的身影。</p>
祈醬穿著和外界看見時完全不同的繁華精致長裙，她蕾絲繡花裙擺層層疊疊地拂過了隱藏在濃霧之下的尖銳荊棘。</p>
祈醬行走在濃霧中的荊棘叢裡，尖銳的藤蔓被裙擺微拂後悄無聲息地向後散開，在她的腳下退開一條泥土外翻的羊腸小道，她的手拿著一盞小巧的南瓜燈，看起來像是萬聖節孩子們討要糖果時會提的那種。</p>
濃霧像是盤旋在精神世界裡，遮蔽淹沒思維的潮水，在看見這無邊灰白色的一瞬間，漢尼拔感覺到了一種難以描述的潮濕和粘稠，他的思維在一瞬間就變得滯澀潰散了起來，根本無從分辨處理眼下情景背後的含義。</p>
“漢尼拔.......”</p>
祈醬清脆的嗓音在濃霧的蕩滌之下都好像跟著飄忽渺茫了起來，她的呼喚傳進漢尼拔的耳朵裡時像是隔了好幾層薄紗一樣，如同是從遙遠的天邊飄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