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女？”這下輪到老板娘瞠目結舌了。
她不由得看了坐在齊霽麵前的明苑阿襄幾眼, 麵前就是一少女和小孩, 小孩瞧著五六歲的樣子, 少女再怎麼看也還是個青春模樣, 眼底裡完全沒有半點為人母的樣子。
老板娘看齊霽的眼神不由得微妙起來, 這麼大的姑娘的確是到了嫁人的時候, 但這麼點大的媳婦是絕對生不出這麼大的孩子。
老板娘不由得又上下重新打量齊霽。麵前的書生長得秀美絕倫, 又不失陽剛。樣貌再好不過, 沒想到這麼一個長得正正經經的，竟然還有那麼詭異的愛好？
明苑在那裡看著老板娘的臉色變了好幾遍, 頗有些趣味的在他和老板娘之間來回看。
老板娘不愧是做生意的, 見多識廣，臉上的表情不過眨眼間就頓時變好了。
“那公子和娘子要吃些什麼？”
明苑還是給阿襄點了個雞腿，不過她也沒要阿襄給她弄男人來吃。齊霽就在跟前, 她還想要一條狗命。
“好像還有挺長一段路。”明苑撐著下巴, 她看著齊霽，齊霽不必飲食, 所有的東西都是便宜她和阿襄了。
齊霽隻要了一壺熱水，他給自己斟了一杯, 粗瓷的茶杯被修長秀氣的手指持著, 原本粗鄙的外表竟然也生出了幾分彆樣的清雅韻味。
他聽到明苑說, 點了點頭, “她說的沒錯, 的確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隻是要找準進入的時機, 並不是容易事。當年我去的時候, 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所以才得以成功入內。”
明苑聽著，忍不住兩手撐著桌子，下巴疊在上麵。
“那個人對你來說那麼重要啊？”明苑故意問，“從咱們那裡到那兒，千裡迢迢。就算是加快了腳程，那也是耗費心力，更何況那地方聽起來都是危險重重。”
齊霽修長的手指持著杯子，輕輕往桌子上一放，發出咚的一聲。
不知為何，明苑聽著那咚的一聲像是那杯子敲在自己心頭似得，莫名的心顫了下。
齊霽問老板娘要來的是滾燙的沸水。北地嚴寒，這種水倒在杯子裡，一般都是用來暖手的。等到涼到恰好的程度，才會喝下肚子。
瓷杯裡的熱氣氤氳，熏在他婉約的眉目上。
齊霽眉睫垂下，在氤氳蒸汽裡，熏陶上了幾分縹緲。他不答反問，“你愛過一個人嗎？”
輕靈的嗓音在白霧裡越發的虛無縹緲，他抬頭起來，烏黑的眼睛望著她，目光專注，似乎是將她的身影完全刻在他的眼眸裡。在那雙眼裡，清晰的倒映出她的影子。
明苑有些心慌，甚至心底下有些恐懼。她下意識的轉開頭，不去看他。眼睛剛轉過去，又想到什麼，不服輸的回眼過來，直直的望著他。
有些事她做了，就已經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她原本覺得最多就是被他給打死。誰知道她最後是自己把自個給戳死的，死了之後竟然還有那麼一段故事。
她不知道齊霽這段感情從何而來，也很疑惑。甚至心裡懷疑這家夥根本就是個受虐狂。彆人都是見著姑娘的好和善良，情不自禁的愛上。他卻是把他虐得死去活來，依然還待她如初戀。
不對，不是如初戀，而是根本就是。
這實在是讓她摸不著頭腦。可她再怎麼迷惑不解，齊霽的這份情也是真的，擺在那裡，不由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我還年紀小，你說的這些，我聽著都暈暈乎乎的。”明苑說著，見齊霽彆眼過去，他看著彆處，眼角微微泛紅，桃紅的豔色不知不覺間填滿了他的眼尾。
明苑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刻慌慌張張挽回，“雖然我還不懂，但是聽你這麼一說，似乎能感覺到一點。”
纖長濃密的睫毛垂下，聽到她這話，和蝶翼一樣輕輕動了動，原本轉過去的眼眸又回過來，和剛才的死寂不同，帶上了點點光彩。
“當真？”他帶著點希翼道。
明苑點點頭，“這是當然，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何況……”
她說著看著齊霽露出點少女羞澀的笑容。那笑容看的齊霽生出了歡欣，將方才的痛苦壓了下去。
“何況什麼？”
齊霽忍不住問。
“何況你還這麼好，深情如許，我都嫉妒呢。”明苑道。
翼逡從古劍裡飄出來，滿臉鄙夷，“你編，你編，你繼續編。”
翼逡對這妖女的本性是再清楚不過了，這妖女要想她動真情，簡直比登天還難。更彆說這男女之愛了。
翼逡看不慣齊霽的做派，更覺得這對簡直就是殺人放火的一對，可齊霽對明苑，他再苛刻，也說不出齊霽不好來。
明苑絲毫不在意這老智障。
對麵的齊霽因為她這話，眼裡有些許神采。
一盤餃子端了上來，餃子算是冬日裡北地人常吃的東西。過節了大魚大肉不敢說，但餃子是一定有的。裡頭的餡料，葷的素的，應有儘有。隻是看要吃哪種。
“多吃點。”齊霽看著她笑道。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齊霽麵上的笑容，比方才多了許多的鮮活。
不過她知道反正現在齊霽的心情的確很不錯就是了。
“你也吃啊。”
說著，她把方才一旁的醋壺提過來給他倒上。
“給。”說著她就夾了一個餃子放到他跟前。
餃子才出鍋，屋內有火爐，比外麵要暖和多了，到現在還是熱氣騰騰。熱氣蒸騰，柔和了他原本帶著銳鋒的眉眼，尤其雙眼春水浮動，似乎是三月春風拂過。
“好。”他持起筷子，夾起她送到麵前碗裡的餃子。
原本高高在上的仙人，沾上了紅塵，霎時間落入了凡塵。眉梢眼角全都是世俗的歡欣喜意。
“阿襄也要！”阿襄才啃完一隻燒雞，見著麵前熱氣騰騰的餃子，頓時狐狸尾巴差點冒出來。
還是明苑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在她尾骨上，把要冒頭的大尾巴給拍了回去。不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露出狐狸尾巴，光是收拾殘局都不少的麻煩。
阿襄把手上的油都舔的乾乾淨淨，見著麵前的餃子，差點眼裡又沒冒出綠油油來。
看了一眼明豔和齊霽都已經動吃的了，伸手就去抓。結果手上被明苑拍了下，“用筷子！”
說著她抽出一雙筷子遞給她，可是阿襄才不會用這個呢，明苑教了她兩回，還是捏著兩根筷子不知道要怎麼辦。
小狐狸沒什麼耐性，要不是有明苑看著，恐怕早就迫不及待直接伸手抓了。
“吃飯就要有吃飯的樣子。”明苑回頭過來折騰小狐狸，她說著夾了一個餃子，在調製好的醋裡滾了一回，咬一口。
喲，是蔥肉的，味道著實不錯。
阿襄捏著兩根筷子，她第一次用這個，她眼淚汪汪的學著明苑的樣子用筷子，可是每次不是筷子掉地上，就是怎麼都讓兩根筷子使不開。
“我還要。”齊霽道。
話語輕快，不自覺的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明苑聽著覺得他言語之間有些奇怪，齊霽不管她前生還是現在，說話從不這樣。但又夾了幾隻給他，他早已經辟穀，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吃不吃都無所謂。不過看著這吵吵鬨鬨的，他卻格外喜歡。
他看了一眼，那邊已經含著淚要哭出來的小狐狸，小狐狸淚眼汪汪，礙著這兩個人又不敢哭出來。隻能望著麵前的一大盤餃子能看不能吃，抱著晚小嘴一癟，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憐模樣。
“想吃？”齊霽問。
阿襄聽到齊霽問，頓時兩眼發亮，連連點頭。
“你夾不起來，難道不會活泛一點，用筷子去戳麼？”
明苑一聽，臉立刻拉下來，“你這是在教壞她吧？”
她把這小狐狸弄得要哭不哭的，齊霽倒好，拆她的台！
“無妨，還是個孩子，對她太嚴厲了，於心何忍？”
明苑心裡喲謔了一聲，恨不得直接把麵前的醋蒜給糊到他的臉上去。現在□□臉，之前要她好好管這小狐狸是怎麼回事？
阿襄聽了連連點頭，“我還是個小孩子，我什麼都不懂，好可憐的。”
說著立刻照著齊霽的話，一筷子戳下去，一根筷子各自戳兩隻，吃的滿嘴流油。
明苑看一眼阿襄那個樣子，“這樣不好吧？”
“無事，這樣不是挺好的。”
齊霽說著，斯條慢理的把明苑夾到他碗裡來的餃子放在醋裡輕輕沾了沾，送到嘴裡，眉眼都是快活的神色，抬頭眼裡帶笑，“好吃。”
明苑的火氣在看到他烏黑發亮的眼睛，瞬間沒了。
明明一把年紀，丟在普通人裡頭都是老頭子。哪怕外表年輕，也是個青年模樣。可眼裡帶笑的時候，竟然生出一股濃厚的少年氣。
“平日你不是不愛吃這些嗎？”明苑見他喜歡，多夾給他幾隻，然後自己坐下來。
齊霽持筷子，看著她正滿臉嫌棄的瞪著阿襄。小狐狸年幼，也看不懂人眼色，見她瞪過來，滿臉迷茫。
這麼看倒是真的有幾分一家人的味道。
用完飯，明苑對著阿襄的一雙油爪子抱著一萬分的嫌棄，奈何阿襄自己不嫌棄。
明苑見著她恨不得當著眾人的麵，好好把自己的一雙爪子給舔一舔，好回味一下剛才的好味道。
她不耐煩照顧小孩的，小孩這東西，煩死人了。
倒是齊霽好脾氣，讓老板娘再打一盆熱水來，教阿襄用皂角洗手。
明苑看著齊霽這模樣，他眉目裡沒了往日裡的銳利和不怒而威的那股威嚴，柔軟而綿長。
隻是再怎麼看，也不像個做父親的樣子，主要是他外貌看上去太年輕，笑起來一股少年氣從眉梢眼角裡直接帶出來。
倒像是個疼愛妹妹的兄長。
齊霽對小狐狸並不怎麼照顧，把這隻狐狸丟給她就不管了。她看一眼阿襄，隻見著小姑娘在他的手裡也是戰戰兢兢，恨不得隨時找機會鑽到她身後躲起來。
齊霽並不會照顧孩子，明苑也不會。兩個加在一塊，很多時候就靠阿襄自己照顧自己。
給阿襄洗個手，結果就把袖口那塊給弄濕了。齊霽看著阿襄一副忍耐不敢出聲的模樣，低頭看到了被弄濕的袖管。
他伸手過去隨意一撫，原本打濕的袖管就乾了。
“你去買點路上要用的東西。”齊霽對明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