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麗花卉賽的坐標廣場上方飄浮著無數分裂的小屏幕,鏡頭之下每個人的動作和神態都清晰可見。
熱門榜單處於最中央的位置，排行榜上的位置隨著點擊率的變化忽上忽下，很顯然人氣競爭十分激烈,時不時還能聽到旁邊人的吸氣聲。
“這是誰？怎麼一下子躥上來了？”
一人點進去,驟然被鋪天蓋地揮灑下來的彈幕糊了滿臉，半天才看到直播間裡的參賽者的樣子。
白發少女正站在房間中央，手指靈活,輕鬆自如的操控著精神力。
一個柵欄木架出現在她麵前,而後一滴綠色落下，迅速從她腳下發芽生藤，翠綠纏繞上棕櫚色的木架。
流水般的精神力在空中旋轉,漸變藍色花苞爭相擠在花藤之上,而後迅速開放出馥鬱而奪目的花朵。
她是如此的從容，指尖如馬良之筆，繪出絕美的畫卷。
塑花不難。
難的是讓一個初接觸精神力,並且剛被當眾謀殺的人馬上參賽，甚至發揮出了令人驚歎的實力。
隨著她迅速又輕鬆地捏出一朵朵花，她所在房間的直播分屏的點擊率與人數急劇上漲,宛如比賽初期就暴起的黑馬。
“她是怎麼做到能防禦住同為A級的精神力攻擊的？”
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的驚蟄星係主將手邊成堆的事務放下,垂眼凝視著屏幕中的姚瑤。
“我記得她沒有經曆過任何訓練？卻能輕易的將幾個人壓死在了地上。”
說著，屏幕上的畫麵變回了在下午時期花園的監控錄像。
這個錄像目前還是高密加鎖狀態——對普通人而言是。
畢竟所有知曉著姚瑤消息的星係主都在密切關注著這件事，完全不泄露出去是不可能的。
他又將那個短短幾十秒的錄像看了一遍，直到在一個時間段停下，手指將畫麵放大，直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少女瑰麗的瞳孔,如同帶著無數絲線般光澤的寶石。
畫麵中的少女瞳孔緊縮,精神力極度不穩定,整個人呈現一種詭異的充斥著理智的瘋狂，透著令人心悸的美麗。
“她以前有過這樣的狀態嗎？”他扭過頭看向秘書。
“隻查得到她到達北溟之後的監控。”
言下之意，就是不知道在塵雲星的時候有沒有。
“她自身有一套非常完善且強大的精神力防禦係統，可能是過去經曆過重創導致的。”
塵雲星有這樣的存在嗎？根據得來的信息，無論是姚家人還是她的同學都並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又是未知。
過早觸及到了上級的知識，也不知對她是好是壞。
但姚瑤毋庸置疑已在這次的暗殺之中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被掩在A級精神力之下的S級潛力如夜晚的螢石般散發光輝。
“也不知我當初在防衛圈將賽因特的人攔了一攔，先放北溟一步的行為是對是錯。”
北溟星係與賽因特一樣，同屬於聯邦中立星係之一，作為培養學生的基地，禁止任何其他星係對其發動攻擊。
但星網中不同，姚瑤這次遭到暗殺也是被鑽了法規的空子。
星海聯邦目前由人類控製的共有52個星係，主權大部分由世家資本所壟斷，驚蟄星係乃是綜合實力名列前五的富庶星係。
每個星係主擁有著獨立的統治級軍權，內要壓製其下家族與財閥的蠢蠢欲動之心，外要守衛家園，以抵抗其他星係的攻擊與從黑洞中穿梭而來征伐人族的異類。
這是一個混亂的時代。
他剛想再看下此刻正在比賽中的畫麵，就被不遠處的秘書突然提醒道。
“您再耽誤
下去，今天的事就無法在晚九點之前做完了。”
“……”
“一小時後還有您與六儀星係主和開陽星係主的會談。”
“……就算是我，偶爾也會有種想把這個星係主的位置換個人坐坐的衝動呢。”
驚蟄星係主本人歎了口氣，留戀地看了一眼屏幕中少女指尖的夢幻花朵，狠心關上了屏幕。
【這也太好看了吧！】
【啊，這光，這花瓣，這露滴——！】
【這是什麼花？好香啊，像是噴了香水。】
【不知道，沒看出來，和花卉大全的花對不太上，不過也不像是杜撰出來的品種，薔薇科的哪個變種嗎？】
【妹妹好厲害，可是我的眼睛完全沒有辦法從她的身上挪開——！你們看看，這白毛，這胸，這小嫩手！妹妹對性彆要求高嗎？】
【你那是看比賽嗎，你那是饞人家身子，你下賤！】
【我攤牌了，我就是來看美女的，怎麼了，我正直我自豪！】
【嗚嗚嗚怎麼點擊量越來越高了，不許你們看我的妹妹，不許你們看(啜泣)(啜泣)（大哭）】
【建議樓上彆在這裡發癲。】
【戰報！我剛剛去問了一下家裡研究植物曆史學的叔叔，他說她塑性的可能是已經失傳了的古代月季原本。】
【順帶一提，現在的變異品種長這樣（圖片）】
隻見圖片上的花瓣層層疊疊且碩大，莖稈硬實，明明也是藤生卻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柵欄壓垮，簡直就像是什麼霸王花。
評論沉默了半晌。
【好大。】
【真的好大……！看起來好壯實，這是哪個睿智專家照著牡丹培育出來的嗎？】
【沒，古代月季是生長在銀河係的品種，這個隻是移植異星係之後因環境的不同發生了變異。】
【……那我確實還是更喜歡它原本唯美還嬌小可人的樣子。】
姚瑤的動作極快。
當大家都熟稔於心，將作品用精神力迅速呈現在眼前的情況下，她對於精神力那異常的掌控力再一次讓眾人感覺到了A級的高度。
大片的藍色月季在木架上堆疊盛放，明明並沒有規律的形狀與設計，卻讓人完全挪不開眼，感受著那迎麵而來的芬芳。
即便有星網的事半功倍的精神力加成，B級的人也難以像她這樣鋪滿將近一整麵牆的花，並且每一朵都不一樣，細節到放大能看到其中半透花瓣的紋路。
儘態極妍，栩栩如生。
沒有人會想到她初學精神力，甚至沒到三天。
【她是誰？我之前完全沒聽說過她誒。】
【不知道，網上完全沒查到消息…】
【她不會就是這次比賽的‘皇族’吧？內定冠軍？我聞到味了。】
【這次的比賽不會就是專門為了捧她的吧？】
【啊這……古代月季也是噱頭吧？之後再曝個她是什麼大家族的小姐之類的消息，來比賽不過是屈尊降貴的鍍金…】
【惡心！她占了那些認真努力的真正的花藝師的名額！】
輿論紛紛，氣氛驟降，節奏一下子偏離，原本對畫麵中少女頗具好感的人也開始逐漸隨大流對著她挑刺。
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證明他們的眼光是多麼獨到且先進。
【就這？不就是憑著精神力強多捏了幾朵花嗎，隔壁西門寧的虞美人不過寥寥幾朵，但形與意共存，一下子就立住了！】
【現在的小年輕啊就是沉不下心來好好搞花藝。】
【靠量取勝啊，無語，一整麵牆的花哪個A級來不行？就她會炫技？！】
【她就算拿了冠軍
也討不了好！等著挨罵吧，誰不知道投資商那點小心思！】
【隻會搞些奪人眼球的東西是注定走不長遠的。】
【就這還想碰瓷S級的艾瑞莉婭？憑什麼？就憑臉啊？】
【我絕對不會把我的票投給她的，我就算把票丟給不認識的人也不會給她！呸！】
一直注視著輿論導向的人看到這一幕，汗一下子下來了——糟了！
這些，正在比賽的姚瑤一概不知。
她看著手心那肆意綻放的月季，想到她以前問作為園藝愛好者的閨蜜“什麼花不招蟲？”
然後就得到了“是個花都招蟲！”的回答，緊接著就是聽她痛訴月季有多難打理。
她倒是穿越過來了，也能用精神力塑月季的形，不用去煩擾月季身上一萬個毛病。
也不知道她的閨蜜現在怎麼樣了，會不會被暈倒不醒的她嚇到，明明兩個人剛從切爾西花展回學校……
姚瑤對於家鄉的思念不自覺浸染了花色，她抬起手，隨意地捏出了一隻紫藍混著白點雙翼的蝴蝶。
它輕輕展翅，宛如優雅起舞的精靈般在空中飛動，而後落在了木架最高處的一朵花上，與那大片的深藍色交相輝映。
閃蝶似花，又仿佛是那一大片花像極了它。
“滴。”鈴聲響起。
比賽結束。
姚瑤和眾人一同站在等候台上，宛如站在高台上的唱詩班，她不知道自己在無形中已經引起了巨大的爭議。
哪怕是最有眼無珠的觀眾也無法昧著良心指責她的作品難看，隻能從彆的角度來攻擊她。
立意普通，隻注重外表不注重內在，以古代特定花種當噱頭，不是專業的花藝師卻來參加比賽擠占他人名額……
數不勝數的攻擊落到她身上。
隻有少數人悄悄冒出來說一句她的花塑得真好看，又馬上被攻擊的沒法再繼續說話。
她那一手徒手捏蝴蝶的操作被有心人截下，直接上傳到了星網上。
捏花從來都不是難事。
但生物不是！
哪怕隻是在星網之中，捏出栩栩如生的蝴蝶幻象，對於大部分人而言都難如登天……！
姚瑤一無所知，她隻是雙手放在身前，垂著眼靜靜等候著比賽結果。
聚光燈在頭上肆意轉動，光影不斷掠過她的側臉。
姚瑤知道有內定冠軍，自己注定拿不到最多的獎金，但……有就不錯了啊！
什麼家庭啊還能對獎金挑三揀四！
總不能一無所有回去麵對梅林那一言難儘的表情，體驗自己說了大話之後結果一毛沒撈到的社死場麵吧。
唉，人生無常。
姚瑤抬起手，在刺眼的燈光下揉了揉太陽穴，不知道是炫目的燈光還是頭暈讓她眼前出現了奇異的重影。
也不知道剛剛比賽的時候有沒有影響到花朵的造型。
“……綜合評定！這裡宣布華麗花卉爭霸賽的冠軍！”
站在講台上的主持人激情四射的大聲呼喚。
【不就是那個什麼遙遙嗎，真當我們都是傻子呢。】
【裝模作樣！我不想看到那個花瓶走上獎台！？】
【她現在還和柱子似的杵在那，還皺起眉，估計是覺得宣布的太慢了影響到她發表快要記不住的冠軍宣言了吧？】
【這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呃嘔——！】
“正是作品彆出心裁，精神力強勁而操作精細，集美貌與才華於一身的——”
“西門寧小姐！！！”
聚光燈一下子打在了那名紅裙的少女身上，她露出了含羞帶笑的表情，焦糖色
的卷發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西門寧優雅地提起裙擺行了個禮，在萬眾矚目下緩緩往獎台的方向走去，仿佛摘取勝利果實的公主即將走向她的皇冠。
路過姚瑤的時候，她不經意間用輕蔑的眼神瞟了姚瑤一眼，而後繼續穩步向前走去。
仿佛在說著“不過如此”“也就隻是有張好看臉的平民罷了。”哪裡值得她的過多關注。
偌長的裙擺在地麵上仿佛盛開的花朵，姚瑤卻仿佛看到了那紅裙上掩蓋的血跡。
正是……在花園之中，拉著無辜路人為自己擋槍的那個人。
西門寧，這個名字——
姚瑤恍惚地看著她，完全不驚訝是她拿到了她親口承認的“內定”冠軍。
可這個名字，正是原著中浪子表哥的未婚妻的名字……！
她是霍恩的未婚妻，西門寧，同時也是對著原身造下無數壓迫陰影的惡人。
可她此刻站在光芒萬丈之下，捧著鮮花，帶著最甜美的笑容，迎接她的“榮譽”。
在原著中，西門家族和霍家的聯姻是所謂的強強聯合，也是新聞之中的天作之合——即便霍恩各種沾花惹草，但是大家選擇性視而不見。
受傷的隻有被沉重的枷鎖銬在牢籠之中的原女主，在汙穢與陰暗之中，身上增添一道道駭人的紅痕。
真好啊。
有權勢就可以這樣肆意的擺弄彆人的人生。
——這群令人作嘔的上層階級的家夥。
姚瑤嘴角勾著，跟隨著大眾抬起手鼓掌，笑容帶著由衷的佩服。
而隨著冠軍的公布，更恐怖的輿論的瞬間爆發。
【什麼東西？！你他媽給我再說一次冠軍是誰——？】
【？？？見鬼！】
【我們剛剛是在罵誰是皇族來著？你們有人還記得嗎？（微笑）】
*
“我非常榮幸能夠得到這次冠軍，能在這裡感謝所有幫助過我的人……沒有他們就沒有今天的我，我的作品……”
觀眾們的鏡頭可以肆意調節，多少人不約而同的將西門寧的特寫取消，而後去尋找站在陰影之中的那個少女。
甚至很多人一開始都並沒有記住她那簡單的名字，隻是用“這人”“比賽皇族”之類極具貶義的代稱來叫她。
台上的人手持鮮花，光芒萬丈。
台下的人陰影加身，籍籍無名。
白發的少女看起來並不意外，依稀隻有幾點光落到她所在的角落，甚至分不出半點來照亮她的眼睛。
她沉默地站在那裡，臉上帶著習以為常的笑容。
或許是有站在冠軍位上的西門寧作為對比，許多人此時此刻才發現，她其實……臉色很不好。
少女有些虛弱的長相像是長期保持過營養不良的狀態。
那絕不是被嬌養長大，即便是體虛也透著富貴樣子的人。
因為隻有冠軍會得到演說資格，眾人不約而同的在得獎列表裡翻了半天。
半晌，才在一個角落裡看到她的名字。
在那個毫不起眼的、屬於三等獎的角落裡，“姚瑤”兩個字顯得是那麼灰撲撲。
【……】
謝謝你，比賽官方，隔空治好了困惱大家多年的低血壓。
【我大受震撼，你們都乾了些什麼？】
【真正的皇族迎接無數鼓勵與嘉獎喜提冠軍，虛假的皇族體弱用心，無比努力還隻得了個三等獎？！】
【我真的會笑死，一出好戲啊。】
【把你們能壞了吧？】
【我是不是原本可以聽到我的漂亮妹妹站在講台上，帶著燦爛的笑容和我們說她的獲獎感言，再說說她作品的由來與
她的故事？】
【我真的會落淚，她做錯了什麼？】
【你們就是這樣毀掉一個人全部的努力的嗎？】
【你們叫什麼啊！觀眾的選票隻能決定30%啊！她如果真的實力足夠強勁就算沒有這30%也應該拿到冠軍啊！】
【……？】
【哇，什麼時代了我還能看到如此睿智的評價，精彩！】
【感謝你為「達爾文獎」委員會提供了上述寶貴素材。】
【可能是沒進化完全的幾億年前的物種穿越過來了吧？可以細說一下你蟲洞或者是黑洞的坐標嗎？我很好奇。】
【所以你沒考上賽因特大學是因為你不想嗎？（真摯）】
【我之前在唾罵姚妹妹的言論裡看到有人惡意拉踩，給西門寧拉票了。】
【三等獎的作品不會被展出啊……我好想再看看那些花，還有那隻蝴蝶！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好看的蝴蝶！】
【你們差不多得了吧，不就是個三等獎嗎？不就是多幾朵花兒嗎，哪裡比得了寧大小姐那精雕細琢的虞美人啊？】
【見仁見智咯，審美不同，反正我是欣賞不來靠量取勝的人！】
【什麼時代了怎麼有人奴氣這麼重啊，命令你明天馬上去給西門寧提鞋，晚一天扣錢（鼓掌）】
【沒關係，大家要原諒有些人有腦子，而有些人沒有。】
【我把她的錄像反複看了十遍，那隻蝴蝶真的好漂亮啊，到底是什麼……】
“那隻藍色的蝴蝶是什麼品種呀？我們都沒見過。”
姚瑤身旁的人用手肘碰了碰她，小聲地問。
或許是覺得所有人的視線都在台上熱淚盈眶發表獲獎感言的西門寧身上，她們躲在後麵悄悄說話沒人注意。
——實際上所有人都看到了。
甚至還是超清□□版。
“那個啊。”
姚瑤扭過頭，看見旁邊好幾個人都立起了耳朵，兩眼炯炯有神地看著她，如同辛德瑞拉的仙女教母般抬起了手。
噌！
指尖有星空藍的光點微閃，一隻蝴蝶迅速在她手心微微抖動著翅膀，在黑暗之中如夢似幻。
旁邊的人也被她這樣輕描淡寫的動作嚇到了，紛紛緊張兮兮屏住呼吸看著她的手心，生怕自己一口氣把它給吹散了。
蝶翼薄如蟬翼，其上有金屬般的絢麗光澤，仿佛身披光環般奪目。
“我記得它有個名字叫‘光明女神閃蝶’，是熱帶的品種。”
【什麼玩意兒？沒聽過啊！】
【有沒有探子啊——？再探再報！】
【稍等，在問了，在查了，急也沒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