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離譜。
有些新生的媒體人看到站在姚瑤背後，那群在姚毓一開口就殺氣騰騰恨不得把人大卸八塊的架勢的學生，下意識發怵地後縮了一步。
心想，北溟的學生真是名不虛傳，駭人得很。
姚瑤定睛看了眼那條橫幅上寫了的，“背信棄義，大逆不道，夥同他人將父母送進監獄置之不顧，拿走家裡積蓄的利己小人…”
姚瑤思索了一下，半晌，在眾目睽睽之下，問了一句。
“你知道造謠犯法嗎？我平時很忙，雖然不知道你在星網上說了什麼，但你這種程度。”
她看了看姚毓背後的一群媒體，“你也要進監獄吧？”
一個“也”字，順便諷刺了姚毓的無知，讓不知不覺從人群外擠進來，就為貼在姚瑤身側的墨笛捂住嘴。
但沒捂住她“噗嗤”的一聲。
姚毓的眼裡出現慌亂，她立刻橫眉冷眼地說：“你是姚家的孩子，你把父母送進了監獄，你以為你不會受到影響嗎？你政審過得了嗎？”
“有人在背後指點過你？感覺憑你自己說不出這種話。”
“你——”
“沒有影響哦，一點都沒有。”
姚瑤看著怒形於色的姚毓，平靜得不可思議。
“你是想來讓我庭外和解嗎？不可能的。姚家父母對我十幾年如一日的虐待，在我進行測試前想將我連夜賤賣到隔壁星係的證據全部都壓在審判星。”
“你們搞不定審判星，就想來通過輿論，捏造的謠言，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來壓製我？”
姚瑤迷惑地看過去，視線一並掃過姚毓以及跟著她來的一堆人。
似乎並不理解這些想奪取第一手消息的人，怎麼連事實真相都沒弄清就前來北溟星係的。
“你們怎麼敢的？”
姚瑤問得真誠又覺得好笑，卻不知在被她隨意看過去的人們多了多少膽怵——在經曆過傷及性命戰鬥的人麵前，隻會坐在高台上的觀眾們難免不及這份天然的氣勢壓迫。
即便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這份改變。
“你！那可是你親生父母！”
“不然你哪裡有資格站到我的麵前來和我對話？”
姚瑤格外耐心，像是對著理解能力和行為都有致命缺陷的人解釋，以至於姚毓氣得跳腳又無可奈何。
“就在這裡說清楚吧，讓你死個明白。”
說著，她上前走了兩步，明明兩人相隔五六米，姚毓的臉色卻猛地變青，向後退了兩步，像是在害怕。
姚毓來之前也沒想過，短短幾個月時間，自己印象中那個懦弱可隨意欺淩的臟東西會有這般翻天覆地的改變。
“你在過去跟著父母一起欺負‘我’的時候，或許壓根就沒有動過你那貧瘠的小腦袋來想想究竟是為什麼吧？明明都是女孩子，卻永遠隻有‘我’被淩虐，而你獲得一切優待。”
姚毓一怔。
背後的所有鏡頭都瞄準了正陳述著一切的姚瑤身上。
場麵無比安靜，無論是學生，媒體，甚至是昨天沒睡好覺連夜從賽因特星係趕過來的西門家、路維，都注視著她的身影。
她看起來平靜又有條有理，和考試鏡頭下的瘋狂相差甚遠，和姚毓口中的壞人更是風馬牛不相及。
——後來的這個畫麵有人笑稱像簡陋版新聞發布會。
但也正是至此以後，再無人敢質疑她的出身來曆。
“不知你們是否知道驚蟄星係有一條關於強製保護女性受教育權利的法規？在理論課堂上，老師曾告訴我們，在總AI虛樹的計算下，女性對於精神力的掌控力要比男性平均高出10%。”
“但在底層環境，人們依然以勞動力為首，越是環境惡劣，男性地位便越高。”
“三百年前，那時不同星係間戰亂將歇，對於偏遠行星的法律執行極差。有許多具備天賦卻被嗟磨至死的女性沒能獲得學習的機會——其中，有個叫‘李鷹’的女孩寫下血書埋進地裡，一百多年後在開采礦產時被意外挖出，震撼全星係。”
驚蟄星係本就有保護未成年接受教育權利的法條。
但正是那個時候，他們又再次增添了這浸滿了血與淚，對於女性額外附加保護並強製執行的一條。
塵雲星的情況也正是如此。
環境越是惡劣，男性作為勞動力的價值就越明顯。
姚家父母生下姚毓本就不滿，但畢竟是第一個孩子。
後在塵雲星條件本就不容許多生的要求下，又托各種關係和錢財好不容易生下了姚瑤。
然而不遂他們願，還是個女孩，姚家也因為這件事工作上受到了極大的影響，貶值削資，本就不算好的條件更是極速下滑。
條件差影響生活，本就積攢的不滿一下子爆發，他們將所有原因都歸咎到了一個新生兒身上，開始拿她來發泄情緒。
姚毓年少不懂這些，卻已經學會依葫蘆畫瓢，有樣學樣，跟著父母一起欺負這個無辜的妹妹。
飽受冷眼與虐待，精神被不斷打壓，孤立無援，身體脆弱不堪，
原身，就是在這樣不可計數的惡意中大的。
姚瑤僅僅陳述自己過去遭受的苦難，便是掀起底層血淋淋的一角。
——到底誰是利己小人？又是誰的罪惡罄竹難書？
“虐待兒童，跨境人口販賣，哪一樣不值得他們在審判星牢底坐穿？你又憑什麼厚著臉皮來北溟質疑我？”
姚瑤上前走著，一步又一步，姚毓被她嚇得往後跌坐在地，如同跳梁小醜，無比狼狽地抬頭仰視著她。
“不過也好，你既然人已經到這裡了，之後就讓審判官們直接拿人送去審判星，和你的父母團聚吧。”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說完，大部分媒體見她脾氣比之前鏡頭下看到的要好很多，是個可以交流的正常人，便想朝她提問的時候。
姚瑤的目光看向了在人群之中有些鶴立雞群的西門家姐弟，站在他們旁邊的甚至有一臉煩躁的霍恩。
她剛看過去，霍恩就一喜，剛想開口，就見姚瑤的目光落到了他身旁的西門寧和西門宸身上。
“今兒個是個好日子，怎麼？人齊聚一堂，想要討伐我？”
西門寧幾乎是瞬間就被姚瑤輕鬆的笑容激怒了。
她下意識就要揚起手衝上去，立刻被一直在她旁邊的霍恩掐住按在了原地。
西門宸震驚地看著自己未來的姐夫，本想質疑他，目光卻又緩緩挪向了一隻手搭在腰上、姿態隨意的姚瑤——背後黑壓壓的北溟學生。
每個人的眼裡都毫無感情，身上縈繞著刻意壓抑的殺氣，看著他們的目光已經不像是在看人類了，像在看另一個物種。
西門宸驟然噤聲。
這畫麵好像恐怖片。
他此時已經完全沒了昨天夜裡的怒火——主要是也不敢。
被西門寧慫恿帶著西門家的同族、侍從以及附屬家族的人一起來給姚瑤一個教訓就更像是個笑話了。
先不說之前姚瑤對著她姐姐的一番話讓本就優柔寡斷的西門宸有些遲疑。
現在在武力的對比下，他已經完全意識到自己作為北溟的死敵居然敢深入敵營，著實是羊入虎口。
“放開我！我之前就看她不爽，果不其然，一個平民想攀上權貴！”
西門寧掙紮著，卻在霍恩手下被死死按住動彈不得，臉都憋紅了，憤怒地瞪著姚瑤。
“你生性下賤，就和你的出身一樣，現在還勾引我的未婚夫！”
姚瑤好整以暇地看向霍恩。
“你閉嘴！”霍恩當即厲聲道，“你就知道惡意揣測彆人，你以為你們西門家抱的是什麼心思我不知道嗎？是我喜歡她，關她什麼事？！”
西門寧一下子被他吼得怔住了。
“你——！”
“如果你還想繼續履行兩家的婚約，就給我老實點。”
霍恩冷酷地看著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西門寧，壓著聲音說道。
“不錯，說得真是冠冕堂皇。”
姚瑤笑著鼓了鼓掌，霍恩剛歡欣的像是寵物求表揚似的看向姚瑤，就對上了她涼涼的眼神。
“喜歡？真是容易被大眾接受的一個詞——看看姚毓，你是不是已經忘了她是誰了？”
霍恩滿臉茫然，就聽到姚毓哭著的一聲“表哥”傳來，差點起雞皮疙瘩，氣急敗壞地嗬斥。
“你是什麼人？也敢和霍家攀親戚？！”
刹那間，他突然又想起了什麼，遲疑地看向麵不改色的姚瑤。
“你是……”
“姚家父母想要將我跨星係販賣的對象，不就是你們霍家嗎？或者說，不就是你嗎？”
旁邊一直圍觀著的人突然倒吸了一口氣，像是沒想到今天意外收獲竟如此之多，早就知道你們權貴會玩，但今日一見果真！
——精彩！
霍恩呆住了，手下的力道就不自覺鬆了。
沒了他的鉗製，西門寧在眾目睽睽之下猛地衝向了姚瑤，拔出了腰間的特製金屬鞭，鞭子上遍布帶毒性的軟刺。
北溟的同學們不由得皺起眉，看向姚瑤不以為然的背影，便都沒有出手。
“不管我怎麼樣，我都絕不允許你侮辱我們西門家族的榮耀！”
姚瑤垂眼。
或許在普通人眼中西門寧的速度如離弦的箭，但在她眼裡，西門寧簡直慢得像移動的樹懶。
姚瑤從脖子中拉出了一條細長的銀鏈，將那巧奪天工的紅色寶石戒指戴到了拇指上，順便又套了個重力環在手腕上，加到最高碼。
她麵對西門寧，不退反進，指間電光如網瞬間擊中了西門寧的腕骨。
劇烈的麻痹與痛感讓西門寧的武器“啪嗒”墜落在地，她的步伐卻因慣性沒有停下。
姚瑤一手扯過西門寧伸出的手，將她拉得往前重重一傾斜，在她震驚又恥辱的眼神下，抬起了那隻戴著戒指的手。
開啟狀態的重力環在陽光下反射出光亮。
“啪！”
重重的一個巴掌落在了西門寧的臉上，將她打得往地上一跌，清脆的聲響回蕩在了每個人的心裡。
好狠！
西門宸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注意到身旁霍恩的呼吸急促了一瞬，臉色泛著詭異的紅，不由得驚恐地看著他。
場麵安靜得仿佛連一隻路過的飛蟲都顯得無比喧囂。
“事到如今你還是以一個自認貴族的身份來藐視我的平民身份，那我也沒必要糾正你頑固不化的思想了。”
西門寧捂住那個紅腫的臉，剛剛有個硬物刮過她的臉頰甚至留下了一個深印，她看了看指尖，紅色讓她難以置信地顫抖了起來。
雖然這點小傷在星際來說稍微晚點去醫院傷口都好了，但西門寧隻感覺自己的自尊和西門家的門麵被甩在地上，還狠狠地踩了幾腳。
她此生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西門寧顫抖著，怒火中燒，看向姚瑤，目光卻在看到她手指上的那枚戒指時凝滯了。
那，那是——！
“你不是最喜歡仗勢欺人嗎？”
姚瑤的笑容和煦如春風，聲音輕快，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能讓麵前與她對峙的所有人心如墜冰窖。
“你是什麼星係的來著？”
背後有人迅速和小弟一樣興致勃勃地給她回答：“西門家是獵犬星係的！一般啦！”
西門寧怒目切齒地看了一眼姚瑤背後的人，卻馬上被一群極具壓迫感的視線給瞪了回來，重新看向姚瑤的眼神裡難掩瑟縮。
西門家雖不算顯赫的家族，但西門寧向往權勢又喜好奢侈，知事不少。
那枚戒指如隋珠和璧，無論是演講還是新聞都常見，和其擁有者的瞳色相得益彰，是極具特色的私人設計品。
她哪裡會不知道其來自於高不可攀的聞人家族所出的星係主之手。
但正因熟悉，反而更不理解。
怎麼會？姚瑤一屆平民為什麼、憑什麼能拿到聞人先生的東西？
她這輩子都沒有想過能在現實中和這樣尊貴的人呼吸在同一片空氣，這個平民卻輕而易舉的拿到了權利與尊貴的象征。
何等，匪夷所思。
西門寧難以置信地看著姚瑤，張了張口，卻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