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桑梓(1 / 2)

To姚瑤:

見字如麵。自打被你所救至今已逾八年,我於此世苟延殘喘,掙紮反複,除你之外,再無留戀。

我長你十來歲,本應輔你護你,卻遠不如你堅強、寬容。月前再次淪入黑暗竟依舊受你搭救,得你善意勸阻,悲喜交加。我強撐數月,觀雨雪紛紛,花開花落,終不敵消磨,再無力踏入來日。

我這八年罪孽深重,尚有些許清白的積蓄,分門彆類標好了年數,作為我贈予你之後每一年的生賀,希望你還願意收下。

諾恩的生日是平安夜,我卻不然,不過也不記得究竟是何時了,請不要為此難過。

獨留你一人於此異世肩負責任,我心愧疚,不奢原諒,唯願你平安喜樂,事事順心。

你的故人,諾恩。

12月23日

諾恩將帶著淡香的信封好,看著深藍色的火漆如流沙般落下,而後蓋上了自己的小印,神情平和又透著放鬆。

華貴的房間內透著好聞的熏香,花朵幾乎鋪滿了整個房間,溫和的光透過落地窗進來,似金霧般緩緩下落。

繼安排好一切,寫完遺囑,眼下的最後一封信也寫好了。

他緩緩站起身,躺到了床上,沁人心脾的花香縈繞在四周,那透著其主人溫和精神力的花朵讓人得以安享美夢。

諾恩已經許久不曾做夢了。

他好像不知是從什麼開始,什麼都不記得了。

父母的模樣,友人的臉龐,家鄉的景色,乃至於他自己的姓名和生日,都變得模糊不清,觸不可及。

他是個膽小鬼,沒辦法再接受無望的未來,每一天看著恒星的光芒升起又落下,感受著無謂的生命又縮減了一天。

諾恩一邊怨恨著姚瑤救了自己,卻又感謝著她救了自己。

光亮曾照到了他的身上,他卻最終棄光而去。

睡夢之中,諾恩好像又回到了乘上飛機的那天。

他看著不遠處手挽著手聊天的兩位少女先一步登機,飛機一路平安,沒有出現任何事故。

這一次,他和姚瑤素不相識,就像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他成功地回到了他的家鄉,家裡人眼中含淚地迎接他,桌上是熱騰騰的飯菜,他被拉著坐到桌旁,燈光下親人的臉逐漸從模糊變得清晰。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真名。

眼前的光影很快又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諾恩輕輕地哼著不成曲的破碎音調,時不時忘記了接下來是什麼,又安靜下來。等再想起來,才重新哼。

“你可知……不是我真名……”

迷糊了一會兒,像是好不容易才想起來。

“我,離開你太久了,母…親……”

“但是他們擄去的是我的肉.體。”

“你,依然保管我內心……”的靈魂。

他的聲音減弱,最終敵不過睡意,直至消聲殆儘,安靜的房間裡隻餘滿盈花香。

當日下午,阿斯加德家族的成員發現前代首領於房間中離世,一時之間震慟上下,消息迅速被壓了下來。

阿薩星係的星係主柯昂聞訊而來,確認事實。

被諾恩親自委派的下一任首領捷銳依照遺囑,全權操辦他的喪事,一切從簡,死後不必入墓,將他撒入那顆開滿了虛幻之花的小行星就好。

“有闖入者?!”

“大膽,誰敢在此無禮——!”

一個倉皇的纖細身影突然出現在了重重包圍之中,她穿

著不符禮製的紅白色衣服,在一團黑之中格外顯眼。

沒有人能攔住她。

柯昂在看到人影的瞬間就抬起了手,示意周圍的人不可擅動。

在一片沉默的淒清之中,姚瑤衝到了諾恩的身旁。

她彷徨而失焦的目光終於變得清晰起來,卻再也無法逃避殘酷的現實。

棺木之中,青年眼眸緊閉,嘴角微揚,唯獨手心裡捧著一朵盛放的月季。

姚瑤搭在棺木邊緣,顫抖著手去觸碰他手中的那朵花,後麵的有人想上前阻攔這個闖入者,卻馬上被桎梏住按在了原地。

她指尖剛碰到花瓣,不過轉瞬之間,周圍的空氣都被湧動的精神力侵染,藤蔓生長,幽藍色的花肆意盛開,鋪滿了整個棺木後又向外延伸到每一處。

不存於現實的藍色月季,正如本不應來到此世的人,都將消失得無影無蹤。

“為什麼不和我說呢?”

姚瑤失聲慟哭,再難忍壓抑許久的崩潰與淚意,狼狽得像是要在這個冬天被刺骨冷風拆得支離破碎。

“諾恩,諾恩,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不要隻剩我一個人啊?”

“為什麼我明明已經這麼努力了,卻總是什麼都做不到,誰都留不住呢?”

她的絕望與痛苦再無法掩飾,肩膀止不住地顫抖,指甲幾乎在棺木上扯出細痕,精神力如海浪翻湧般往外衝刷,哭聲如崩裂的斷弦,天空中出現了如極光般的空間扭曲。

哪怕是四周本就肅穆而悲痛的人也難免受到了她的影響,像是心肺被硬生生撕裂,負麵的情緒翻江倒海,濃鬱的精神力讓人呼吸不暢。

“姚瑤小姐。”

姚瑤如發條沒擰緊的木偶,僵硬又緩緩地轉身。

捷銳也被她眼瞳中的死寂與萬念俱灰所震撼。

他跟隨著諾恩首領出入至今,曆經苦難,在場的其他同僚們無不失魂落魄,可以說沒有諾恩就沒有今天的家族地位。

捷銳將那封乾淨的、沾著花香的信遞給了她。

姚瑤抬起手,控製住發冷的指頭拿穩了那封書信,癱坐在地上,艱難地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