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八章(1 / 2)

電影被譽為是造夢機, 或者說整個依附於現代工業所發展起來的娛樂圈都成為一個盛大的名利場,從外往內看,看到的都是璀璨的星光,而實際生活在其中的工作人員們, 更多隻是蟻群中毫不起眼的工蟻。

這些人也曾懷揣著理想遙望著某一天他們也能成為摘月亮的人, 可現實生活告訴他們, 六便士比想象中要重要的多,人得吃飯啊。

樸秀元就是個渴望著月光進入電影圈卻沉淪在六便士中的導演。女導演, 還是八十年代的女導演, 她加入導演隊伍時正好碰上軍隊管製國家時期。

那個年代輿論管製很強, 隻有情|色|片能繞過政府管製。某種程度上說南韓情|色題材的電影時常出佳作,也是各路有才華的電影人被逼無奈無法施展才創造的意外。

可女導演吧, 在男權當道的正常電影領域都不容易出頭, 更遑論情|色|片。這導致樸秀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隻能在片場打雜, 再擠時間寫點劇本,賣本子版權賺點生活費。

後來日子好了,主要是出了個大力支持電影產業的總統,一幫被壓抑的電影人迎來春天。樸秀元也算是搭上了這輛順風車, 有了出道作,陸續也就有作品了。

這些作品九成九都是拿著政府補助拍的, 這些作品中沒有大爆的, 連小爆的都沒有過, 有些賺錢有些不賺錢, 不賺錢居多。都是文藝片,都是她曾經滿腔熱血加入這個造夢的行當想做得夢。

再後來,國家越來越好,政策越來越開放, 冒頭的電影人越來越多,有幾個站在金字塔尖的都走出國門了。那個當年仰望明月的姑娘現如今已經成為孩子的母親,孩子都快結婚了,她也成了電影圈的打工人。憑借年資夠長能被小年輕們鞠躬叫一聲前輩,但她的作品漸漸屈從於市場,專門給片商填充素材庫,薅點國家補助填補家用。

以文娛領域為國家支柱產業的韓國,如同樸秀元這樣的人很多,最普通不過的電影從業者,頂天了是職位比較特彆,她是個導演。

樸導演的年紀恰好跟《春夢》女主角的年齡想當,五十七歲,眼瞅著應該退休享受天倫之樂的年紀了。這麼一位姨母輩的長者,找上年齡能當女兒的小姑娘,問她,你覺得我怎麼樣?

小姑娘.....“您彆開我玩笑了。”尹希諾能說啥啊?怎麼樣都是大前輩。

大前輩姿態放得很低,從輾轉聯係上尹希諾時,約見麵都是對方說要來拜訪她。後輩即驚訝又疑惑,她聽都沒聽過這個人,問孔枝泳,對方都說不太清楚,基本就是個陌生人。但陌生人是大前輩,人家專門打電話說要拜訪,她肯定不好拒絕,還是要見的。

那通電話搞得尹希諾緊急在見人前去刷了一遍前輩的電影,不能見到人都不知道人家作品如何吧。還彆說,這位前輩很高產,從98年後基本一年一部,到現在都有十來部作品,她一天都看不完。

了解一位創作者從找話題的角度考慮,作品得從後往前看。創作者的人生經曆在變,創作風格就在變,時間最近的作品最能體現她現在的創作狀態。

這位導演今年年初剛好上了一部電影,尹希諾就是從這部電影開始看的,看得她很痛苦。片子沒什麼不好,隻是很普通,普通到劇情剛展開十分鐘不到,作家就能猜到結尾。那還是個懸疑題材,凶手一出場她就猜到了,那片子還怎麼看?

懸疑題材不行,純愛好像也就那樣,驚悚片走得全是套路,這位橫跨各類題材的大前輩,讓小年輕很糾結。

尹希諾花了一個多小時,刷了前輩的四部電影後,扛不住了,去翻她的出道作。她想著要是出道作都很....普通的話,那她就放棄了。前輩的出道作是有靈氣的,畫麵、配樂、連雨水打落在窗台的滴答聲都透著靈動。

那麼有靈氣的前輩是經曆了什麼才變成了一個打工人?

打工人近幾年的作品一看就知道純粹是套模板,那種典型的不會大賣但也不會虧損太多的商業片。找名氣不大不小的明星當主演,給個稍微有點轉折的故事,糊弄一下觀眾也糊弄一下片場,賺工資,交差。

看完出道作後熬夜刷完了前輩所有作品的尹希諾,再見到前輩真人,多少有些唏噓。這位的存在就證明了,天賦這玩意兒是會隨著時間消磨的,小有天賦的普通人路稍微走歪了,就弄丟了天賦,隻剩普通。

普普通通的前輩跟馬路上隨處可見的大媽沒什麼區彆,胖乎乎的,燙了個羊毛卷,跨著一個花裡胡哨的包就來‘拜訪’後輩了。

阿姨也沒賣關子,大概也知道她來‘拜訪’很突兀,開門見山的對後輩講,我聽說你在為《春夢》找導演,我來自薦。後輩讓前輩彆鬨,後輩不好直言拒絕,隻能說你彆鬨。

“我估計你應該看了我這幾年的作品,可能還看不上。”樸秀元擺手讓想解釋的後輩先聽著,“我其實也看不上,這不是賺錢麼,總得吃飯,總得養家,得活下去啊。我跟你講講我這些年,你聽聽看,聽完再看,我們能不能再聊聊。”

“當年我也是得到過光州電影節推薦的新人,不過那個電影節我估計你都沒聽過,現在也早沒了,總歸當年我也算小有才華。但文藝片你也知道,不賺錢,就是做個夢。夢醒了,日子還得過,本身女導演就有限製,長時間沒工作,家裡催著結婚,我也就結婚了。婚後有了孩子,在家困了兩年。”

“孩子好不容易能撒手了,又碰上孩子爹沒了,我得養家啊,去刷盤子總沒有當導演賺得多。當導演,又是拍電影工資最高。早些年不少拍電影的都是這個幫那個派養著,他們給錢最實在,現款,不壓賬。有那麼幾年,我主要給他們乾活,用最高的預算拍最低成本的片子,洗錢麼,你也知道。”

“那些片子我們就不談了,後來當老板的洗白,我也算老員工了,人家可能看我聽話,沒那麼多幺蛾子,也就一直找我乾。我是有想過脫離的,想真正拍點實在的東西,多少存了點積蓄,還真的打算獨立出來了。可當我拿起筆想寫點什麼的時候,驀然發現,我寫不出讓我滿意的作品了。”

“我寫不出屬於我的東西了,我能用一個禮拜甚至三天就寫一個能讓那些根本不懂電影是什麼的人滿意的劇本,卻寫不出來我這個電影人所理解的電影劇本。那時候我就知道,我這輩子就這樣了。”

“這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現在我都五十九了,算實歲也五十七了,馬上要奔六的人了,看到你的本子,突然產生了青春又回來的妄念。你的劇本叫《春夢》,我入行多年才短暫的享受過春天,可那個電影夢,好似從來沒圓過。”

花了漫長的時間講古的老前輩,沒一點賣慘的口吻,很是心平氣和的講她消散於過往的夢境。等她講完,尹希諾沉默良久,不知該怎麼回。

前輩便笑,讓小朋友彆為難,她還有一句話沒講,“我估摸著你缺錢,缺團隊,不然這個本子也不會輪到我看見。我恰好有錢,有團隊。雖說錢不多,團隊成員也一般,但剛好夠用。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讓我試試看?”

談夢想,電影圈哪個人沒夢想?世上斯皮爾伯格隻有一個,樸秀元千千萬。

曾經在ICU裡‘陪伴’過無數‘樸秀元’的尹希諾很難被‘苦難’打動了,但有錢和有團隊,這事兒好像就值得聊,她啥也沒有。

“我方便看看您的分鏡稿嗎?”

“方便!當然方便!”

老前輩撫掌大笑,這事兒啊,有希望了。

同一個故事從作家筆下寫出到變為導演理解的畫麵呈現,很可能就變成了兩個故事。而分鏡畫稿是鏡頭語言的具現化,能輔助作家去理解導演想要怎麼用鏡頭呈現她的作品。

理論上在什麼都沒有的情況下,作家問導演要分鏡稿很不禮貌,當導演是大前輩時,以韓國的規矩,尹希諾就是極端不禮貌。但前輩沒覺得不禮貌,前輩還懊惱,早知道她就應該先準備分鏡稿再來見作家。萬一她回家準備分鏡稿的時候,作家跟‘彆人’跑了怎麼辦?

作家表示,“我還在黑名單裡掛著呢,哪有人敢跟我合作。”

見識過風風雨雨的導演樂嗬嗬的說,“姓樸的你怕什麼,她爸死的那年我們要不是怕被抓直接就放煙花了。你還小,再過幾年啊,這一茬接一茬的總統,也不過就是長在青瓦台的韭菜,鐮刀一過,也就是盤下酒菜。”

後輩默默伸手給前輩豎拇指,牛逼。前輩哈哈一笑,那我們講好了啊,你得先看過我的分鏡稿再去對接其他人。

分鏡稿的約定定下,老前輩著急回去乾活兒,小年輕跑去找老師,跟對方這麼一說。孔枝泳一邊唏噓,一邊又怕不妥。

“我不說人脈多廣怎麼也認識些人,讓我打聽一圈都問不出底細的無非兩種。一是真不出名,底層中底層,從未有人關注自然就沒消息。二就是樸秀元這種,他們跟我們混得不是一個圈子。被特定的人養著拍特定的片子,大家走得不是一條道自然就沒交集。”

“你如果跟她合作,進了那個圈子,想抽身而退怕是....”孔枝泳有顧慮,“彆看這年頭年景好了,大馬路上不會走著走著能碰到街頭砍人的,可他們也隻是潛在水下,依舊是龐然大物,不好招惹。”

尹希諾想過這個問題,可現實情況是,“我就算湊了十億出來勉強能開機,上院線還是個麻煩。”樸女士在位,除非有Cj那樣背靠財閥的集團在前麵扛著,不然她的作品怎麼都進不了院線。相對應的,“如果我跟那位前輩合作,上院線的事,就不用我擔心了。”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孔枝泳也懂這個道理,幽幽歎了口氣,“再看看吧。”

這要是彆人,孔枝泳可能會勸年輕人彆心急再等等,再等兩年總統大選,當局換人自然也就沒了黑名單。可創作是有所謂的高峰和低穀的,年輕人一年出了兩部劇本還都是非常出彩的本子。她很擔心現在就是年輕的創作高峰,如果壓製她的創作,打壓她的進取心,那再等,很可能等來的是低穀。

這個圈子從來不缺天才,但這個圈子也到處都是隻在夜空閃耀一瞬就墜落的新星。

孔枝泳期盼著這個姑娘能成為恒星,自然就不想她虛度光陰。

光陰似箭,兩個禮拜後,老前輩帶來了她的分鏡稿。後輩跳過前置劇情,直接看女主和男主的親密戲刻畫。

樸秀元看小朋友的表情不太對,笑笑,讓小朋友有話直說,“不滿意我們再改麼,劇本都不是一筆寫成的,分鏡稿也不可能一次就定案。”

不太知道怎麼說才算委婉的尹希諾讓前輩等等,她拿出手機搜前輩一部犯罪題材的電影,找到她要的畫麵按暫停,隨後把手機遞給前輩,再把其中一張分鏡稿送到前輩麵前。

兩相對比,最直觀。樸秀元一眼就明白後輩不滿意的點,畫麵有點澀。

被截圖的電影畫麵是當警察的男主跟賣|春的小姐調|情。由於資方立場問題,這片子裡的警察是反派,本來去抓嫖的,又起了色心,在訊問室裡壓著小姐的椅背,看似是問話,實際上麼......

而分鏡稿裡的畫麵是按摩師跟女教師的第二次見麵,前者想讓後者放鬆,半坐在沙發扶手上,左臂壓著沙發背,身子也是壓向女老師的。

兩個畫麵光看陳設和人物動作其實不一樣,但兩個畫麵所傳達的意境是一樣的,一個人在對另一個人調|情或者調戲。

老前輩有點尷尬,把手機還回去,畫稿扒拉到自己麵前,“你給我點時間,我回去改改。習慣了,職業習慣,我沒那個意思,我知道你想表達什麼,這段應該是溫情的,我懂。”再給個機會?

後輩扶額,歎氣,“前輩.....”

“叫什麼前輩那麼生疏,叫姨母。不然叫姐姐,年輕點。”姐姐拉過妹妹的手,連哄帶騙,“這做事麼沒有一次頭就能成的,我們還是創作,一次不行下一次麼,彆著急啊,慢慢來。你聽我的,不然,你吃飯麼?我請你吃好吃的~”

妹妹失笑,行,吃飯,再試一次。

姐姐跑回去再次開工,妹妹也在見新導演,不可能在一根繩上吊死麼。

總投資也就十億的項目,寫劇本的作家還是被封殺的狀態,院線都上不了的作品,想找到好導演,難哦。

又過了兩個禮拜,尹希諾陸續見了三位導演,都不太滿意。其中一位是滿意的,可對方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跟她說,要不這本子掛我的名,這樣就萬事大吉,等姓樸的下台了,我們再公開麼。

這話說得旁聽的孔枝泳當場臉就黑了,根本沒讓尹希諾開口,就把對方懟成孫子。對方連連道歉,我這就是個建議,不成再聊麼。

兩個禮拜後,尹希諾跟樸秀元再見。

這次的畫稿關於按摩師對女老師調戲的味道是沒了,可女主角變成了個古板老太太,屬於矯枉過正。

後輩再次歎氣,“前輩!”

“我的問題,我的問題我的問題。人老了麼,容易糊塗!”老姐姐拉著小妹妹的手,再給個機會啊,“不然我先說我能投多少錢?二十七億,我把棺材本都拿出來了!我這半隻腳都要進土了妹妹,你就當完成我的臨終遺願啊~”

看在棺材.....不是,看在臨終遺願的份上,雙方約定了第三次見麵的時間。

說到臨終遺願,最近有個巨星也想開高價請法師做法,看看還有沒有其他,他沒發現的臨終遺願。

一個月前離開的粉絲好像讓權至龍深受震動,他想去為那個粉絲的父母做點什麼,又怕他那麼做是一種打擾。說不定人家堪堪走出喪女之痛,他再去聯係豈不是勾起人家父母的傷心往事。

可這事兒如鯁在喉咽不下去,權至龍剛好行程又很忙,滿地球飛著跑巡演。一邊是心理壓力,一邊是忙碌的行程,巨星病倒了。兄弟跑去探病,權至龍猶豫許久才問兄弟,能不能拜托尹希諾幫個忙。幫他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粉絲禮物也隱藏著,他不知道的故事亦或者事故。

彼時李朱赫跟兄弟說,妹子最近在忙劇本可能不太有空,但他會去問問。問來的答案是,愛莫能助。

“那是個巧合,我不是真的能做法。”尹希諾現在是真沒空再‘大病一場’,關鍵是,“權至龍挺紅的吧,他那麼紅,收到的粉絲禮物車載鬥量,我怎麼挨個給他看?”

夾在兄弟和妹子中間的李朱赫現在才是按摩師,邊給妹子按摩肩膀,邊跟皇後娘娘建議,“權至龍不止紅還有錢呢,他超有錢,你這不是缺投資麼~”宰他一筆!

尹希諾瞟了他一眼,“原來你知道我缺投資啊?”

“你不是一直都說麼?”李朱赫不解。

一直苦惱於自己怎麼就那麼窮的女朋友斜視男朋友,我那麼窮你都不表示一下,“我從權至龍身上薅羊毛跟從你手裡拿錢有什麼區彆?”

李朱赫.....“哦。”

“哦是什麼意思?”這話是權至龍問的。

此時皇後娘娘身邊的小李子已經趕到醫院變身,很是苦惱的跟兄弟說,“她不會要我的錢,也就不會要你的錢。”

權至龍不信,“她跟你說,她不要我的...你的錢?”

“這還用說麼,不是擺明了的麼。”李朱赫真是個大聰明,“她專門找了中介問那房子如果租出去市價多少,她是打算還錢的,這都算得那麼清楚,會要我的錢?”

權至龍遲疑了,好像是這麼回事,可是.....他真的很需要法師幫他開壇。

兄弟走後,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權至龍爬起來給尹希諾打電話,錢財要是不行的話,你電影肯定需要配樂,我認識很多音樂人啊,總能幫上忙的。

很感謝他想幫忙的尹希諾不解,“你直接給錢不行嗎?配樂是導演負責,導演肯定有自己經常合作的音樂團隊,你給我介紹的還得重新磨合,沒必要。”

“.....你不是不要我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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