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趙哲秀的最後一課(2 / 2)

“她從沒想過死,被外婆撕掉了頭皮打得遍體鱗傷都沒想過死。她一直照顧這外婆,成天跟我說,我隻養你到十八歲,給我花的每一筆錢都會記賬,每次給我錢,哪怕就是一千塊,她都要說一遍,你以後要還我的。”

“她攢了一輩子的錢給自己買了個小房子,房貸很可能她到死都還不完,現在確實還不完了,她人也死了。”

永熙平靜的看著哲秀,“那個女人死了我才知道,她就是個假老虎,說什麼她隻是被法律逼著生下我,結果她為我死了。法律逼著她生下我,法律逼死了她,你讓我再借由法律活下去,你覺得我能活多久?”

哲秀不知道,哲秀沒有再關注過這件事,哲秀跟永熙是兩個世界的人。

趙哲秀的後半生幾乎都在學校裡,活在象牙塔中,博士畢業後申請留校,也接手了確實帶著老婆去環遊世界的父親的律所,打一些基本都是在輸的案子。偶爾能贏一次,就是檢方抓錯人了,能避免一樁冤假錯案也挺好。

少年成長為青年,青年變成一位老紳士,趙哲秀先送走了父親,接著是母親,再之後是大哥和姐姐,他跟姐姐告彆時就知道他應該跟這個世界告彆了。

哲秀早就知道他應該跟這個世界告彆,他隻是舍不得。舍不得爸媽,舍不得兄姐。他在媽媽走時想過要跟世界告彆,但大哥哭得氣都喘不上來,他不放心,就想再等等。

等到大哥走了,姐姐也失了魂,被診斷出阿茨海默,哲秀更不放心了,就一直照顧姐姐。如今,姐姐也走了,他好似就應該走了。

走前,哲秀去見了家人們一麵,他總覺得自己的債還沒還完。媽媽始終不高興,他不願意結婚,父親後來也不高興,他可以去打能贏的官司了,卻一直就惦記著輸,沒誌氣。

哲秀覺得自己欠那個陽光少年太多,多到他根本還不完,所以他在發現這個遊戲可以重啟時,對GM提出的要求是,他想那個陽光少年回來,去享受他本該擁有的人生。

【玩家軀體建模是空的,沒有靈魂內置,你願意分享靈魂給那具軀殼?】

哲秀點頭,他願意。

哲秀願意把少年的人生還給他,GM就問下一題,那你的新人生想要成為誰?

哲秀想要成為,“我做自己就好了,盼娣、永熙,都.....”

【你想要成為趙哲秀,這是你的執念,無法隱藏,你確定不再成為趙哲秀?】

隻憑本能活著的動物初次進入遊戲時連規則都聽不懂,所謂的執念隻是想要吃飽而已。動物蛻變成人,有了渴望,有了執念,卻不打算去實現。

玩家的沉默讓GM給出另一條建議,看在對方此前什麼規則都不懂就進入遊戲,現在懂了也沒打算投訴的份上。

【你可以成為那個趙哲秀的兄弟或者姐妹,從頭開始,你依舊是趙家的孩子,甚至可以成為他的雙胞胎。】

玩家沉默良久,心裡有無數聲音告訴他這是最好的選擇。可他還記得父親說得,王冠和布衣被放在同一天平上時,要學會體麵的輸。

“我隻做我自己就好,隻做永熙。”

GM對玩家的選擇不予置評,隻是例行詢問,想成為什麼樣的永熙,所謂的金手指設定也包括家世啊。上一輪流程沒走完,這一輪的流程要重新走一遍。

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的哲秀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永熙’,那個跟他隻有數麵之緣的姑娘,李永熙。

“李永熙怎麼樣了?她出獄後過得好嗎?”

GM沉默一瞬大概在查記錄,電子合成音冷淡的宣讀一個AI的人生。

【出獄後,李永熙給李秀惠吃了安眠藥,確認其死亡後,縱火燒了金達民的房子,因煙氣窒息死亡。】

哲秀愣住,“金達民是誰?李秀惠又是誰?”

【其母李善美自殺,房子因貸款拖欠被銀行收回拍賣,金達民是買下房子的屋主。李秀惠是她的外婆。】

玩家突然好奇,所謂建模的意思是,每個AI的人生,每個人的人生,都是注定的嗎?

【不,一切都是未知的,根據選擇會有不同的人生走向。她遇到了你,你就是她人生的眾多選擇之一,如果她放棄了與你相遇的選擇,她此生沒可能遇到她的父親。】

啊.....原來,我還欠一個人的債沒還。

哲秀的後半生都在還債,還到人生已經走到了儘頭要重新開始了,才發現很多債是還不完的。

哲秀問,“如果我重新開始,李永熙還存在嗎?”

【你不喜歡,她可以不存在。】

哲秀沉默片刻,問,“重新開始後,我可以成為李永熙嗎?重新開始的李永熙,她大概不想再過此生,努力活下來也隻是為了帶外婆一起走。但她的母親一直都沒想過離開,逼不得已才走上了那條路。我可以成為她,幫她去嘗試未走的路。”

GM不是很讚成,除非玩家要重新設定李永熙的背景資料,不然這種地獄開局的遊戲,哪個玩家能接受。

哲秀能接受自己再度成為永熙,擁有這個名字的姑娘,不該有那樣的結局。不知道什麼是遊戲時,哲秀的人生結局已經無法更改,那在遊戲裡,永熙起碼應該有個新結局。

GM再三確定,玩家是否想好了。玩家表示想好了,他要成為她,成為一個全新的永熙。

遊戲再度開局,新的一局裡,話都還不會說的嬰兒永熙,日子過得是很悲催的。

媽媽是住家保姆,還是個很敬業的保姆,對主家的孩子儘心儘力,對自己的女兒,死不掉就行。學會說話了,永熙的日子就好一點了,她可以成為媽媽的助手,陪那個隻比她小幾個月的小朋友玩。

會走了,會跑了,日子就更好了,能站在椅子上幫媽媽煮飯了。主家看到時被嚇一跳,連忙衝進廚房關了火,對保姆滿腹怒氣,卻隻能化為一聲歎息,儘量多照顧些這個孩子。

四歲的永熙仔細研究過,以她現在的小身板想要賺錢的話就一條道,成為童星。主家阿姨剛好是電視劇作家,對小朋友哭唧唧的想要為媽媽賺錢的想法,又感動又難過,自然大力幫忙。

1997年出生的永熙,在2001年成為童星,還憑借業內多番誇讚積累起來的口碑,居然在兩年後跟李社長搭戲了。

此時的李秉憲連社長都不是,距離商業圈大佬還有一條漫長的道路,目前李秉憲隻是演員,當然影帝獎杯也刷了不少,算是演員裡的大佬吧。

見到熟人對永熙來說還蠻新奇的,熟人表現出她完全沒見過的那一麵就更新奇了。

電影設定是李秉憲扮演的主角要拯救一群被蛇頭從北邊拐賣來的孩子,永熙是眾多孩子之一。順便一提相較於太子順風順水的事業線,草根的事業線都已經跑兩年了,也依舊是草根,哪怕業內認為小朋友很有靈氣,也還是草根。

這群孩子中,有個副導演家的孩子好奇爸爸的工作,就過來玩,成為孩子堆裡的太子。當了很多年大人的永熙重回幼年時發現,小朋友的小社會比大人之間門要直接的多,直來直往,善意和惡意都很直接。

像是幼小的太子就成為了孩子王,什麼分零食之類的事都是他說了算,他在鏡頭裡也是唯一會被男主抱起來的那個孩子,有正臉定格畫麵的。草根沒有這個待遇,草根就是群演,湊人頭的。

永熙很理所當然的認為,未來的李社長會更關注小太子,讓她意外的是,李秉憲更關注一直被欺負的那個小朋友。那是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家裡大概也是很寵,跟小太子搶零食來著,就被小太子號召其他小朋友不要跟他玩,導致被孤立了。

拍攝時,被關在船艙裡的孩子們被導演要求哭,好多孩子哭不出來,負責他們的場務就乾了件挫事,先挨個給大家發零食,等孩子們吃得正開心時,又借著要拍攝,一個個把零食搶過來,不少孩子都哭了,永熙好懸沒憋住笑。

小胖子哭得超大聲,真的比殺豬還慘。

按照拍攝要求,李秉憲要在鏡頭裡抱起小太子哄兩下,這哥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一把撈起小胖墩,跟他玩了兩下拋接,立刻個胖墩逗樂,孩子們的鏡頭也就拍完了。

小太子此時哭得都停不下來,他才是那個應該被抱起來的!胖墩樂得抱著李秉憲的脖子手都不送,其他人可能認為是意外,但永熙很肯定老熟人是故意的,大約是惡趣味?

老熟人對孩子們很好,在孩子們走前還專門讓助理都給他們送了零食,雖說是借劇組的光,但永熙還是很詫異,鐵公雞也有手鬆的一麵。

成為童星的永熙以三頭身見了很多老熟人,他們在麵對小朋友時都有不同以往的一麵,會萌噠噠的跟她講話。像是李秉憲,還會在給她遞糖時,舌頭短一截的跟她說,糖不能多吃,會壞牙哦~

那個‘哦’非常有靈性,讓永熙雞皮疙瘩暴起。

說到熟人,上小學的永熙見到一個無限熟悉,但也是第一次見麵的....人。

草根上的學校沒什麼特彆的,就是家門口的公立學校,就這還是主家幫忙找人送進去的,不然她的戶口都不在首爾。學校組織秋遊,去爬一個小土坡,當然名義上是山沒錯。

午飯時永熙在山上瞎溜達,身邊全是瞎溜達的小朋友們,小朋友們在一個亭子裡見到了大孩子們。

永熙見到那個大孩子就愣住了,大孩子看見她也愣住了,如果這是一幕電影畫麵,加個柔光配點BGM,還真有點一眼萬年的效果。

先回神的是大孩子,扭頭就翻包,好似沒翻出什麼東西來,就跑到一個女同學身邊要了什麼攥在手心裡,朝著也已經回神的小朋友跑來。

2004年,大孩子今年十二歲,剛上初中,個子已經很高了,未來會長得更高的。2004年,小姑娘今年才七歲,剛上小學,小矮子一個。

個高的大孩子本來是彎腰要伸手的,大約是覺得不對,又蹲下去了,衝小矮子伸出手,掌心躺著一枚糖果,跟誘騙小朋友小朋友的狼外婆一樣,滿麵堆笑的看向小姑娘。

“你喜不喜歡吃糖呀~”

小姑娘愣愣的點頭,大哥哥笑容愈發燦爛,愈發像個誘拐犯。

“那我給你吃糖,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好不好呀~”

兩句話都帶著萌噠噠的‘呀~’,搞得永熙回他時也不自覺的萌噠噠的。

“你叫什麼呀~”

狼外婆版陽光少年說,“我叫趙哲秀~你呢~”

“我叫李永熙。”

“永熙?”趙哲秀眼睛一下就亮了,“我叫哲秀哎~永熙和哲秀知道吧~數學書上的,你是大班?”該不會還沒學數學吧?

永熙鼓了鼓臉,“我小學了。”這怕不是個傻子。

傻子連連道歉,再把糖往前送,“我們做朋友吧~或者你喊我歐巴~好不好?”

李永熙鼻頭一酸,看向那個少年,拿走他掌心的糖,同他交換命運,讓一切回歸正軌。

“好呀~趙哲秀,很高興和你成為朋友~”

“李永熙~我也很高興和你成為朋友。”

大朋友輕輕握住小朋友的手,上下晃了晃,背對著秋日午後溫暖的陽光,成為一個小太陽。

太陽一定會升起,不論是否是遊戲,所以人,得向前看。

王冠和布衣,不是非得選王冠,布衣也有布衣的好啊。

沒有舍,哪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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