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電視劇市場奉行作家中心製的意思是, 得罪誰都彆得罪作家，尤其是正在播的劇，最好把作家供起來。
得罪了作家的宋部長帶著導演去給作家上供了, 具體怎麼談的韓沐妍不清楚，她再度被排除在外, 宋部長很明顯要讓她獨自麵對風雨的意思。
單說這個項目金恩淑是影響不到韓沐妍的，韓PD壓根就沒活乾，金作家能對她有什麼影響。可人不能隻看眼前啊，眼前金恩淑是對韓沐妍做不了什麼，未來可就不好說了, 作家們在特殊情況下還是很團結的, 以金恩淑的地位想給韓沐妍找麻煩，雖說沒那麼容易，但也沒那麼困難。
一貫以能做朋友就彆樹敵的態度行走江湖的韓沐妍, 是不會讓自己平白無故多這麼一位敵人的。她早在宋部長去給作家上供之前，就先去聯係了能做朋友的作家。
新朋友名為金慧英, 金恩淑手下頭馬。這位的存在比較特彆，據韓沐妍所知，她是大學還沒畢業就已經進了金恩淑的工作室，絕對的老人了，當年金恩淑也不過是剛剛嶄露頭角。她特彆的地方在於, 跟了金恩淑那麼多年都沒有單獨出來自己寫本子, 一直是給金恩淑做助手。
通常情況下，大作家帶徒弟都是衝著徒弟會出師自己寫本子當主作家的路子走，但金慧英不，她就做助理作家，助理當了那麼些年, 目前已經是業內皆知的，可以代表金恩淑出來活動的人了。
前一天才勉強原諒導演和宋部長的金恩淑，今天在工作室見到製作人，完全沒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就看自家助理，誰讓你放她進來的？
帶人進了小書房還關上了門的金慧英給老板的回答是，“她答應要送我一輛車，至少六千萬的那種。”
人進來前還戴著眼鏡工作的金恩淑聽了這話，忍不住推了下眼鏡，懷疑自己老花，眼前的助理是彆人偽裝的，不然說的都是什麼，“這種話你也信？”
“簽協議的。”金慧英又不是個傻子，“一年後我看不到車，她就欠我六千萬。”
金恩淑沉默片刻，摘了眼鏡，看向韓沐妍，解釋一下。
“小說版權，我承諾至少有五萬美金的版權費，不然就是我欠姐姐五萬美金。”韓沐妍嬉皮笑臉的開口，“我的誠意比宋部長足吧？”
金恩淑......金恩淑不想說話，她懷疑小姑娘腦子有問題。
關於五萬美金兌換成六千萬韓元的故事需要一點小科普。大熱的電視劇開發成小說是千禧年之後才流行起來的，商人們秉持著能賺一筆是一筆的態度，劇集大熱就代表潛在的讀者並不少，那改成小說出版起碼能保證不虧，這筆買賣就有人乾。
但這筆買賣呢在韓國不怎麼流行，全世界的影視圈都不怎麼流行。更常見的操作是反過來，買下大熱的小說版權再改變成電視劇或者電影。畢竟願意開書的才多少，很明顯願意看電視劇的人更多。
既然不流行，那些創造了大熱劇的作家們在被出版社邀請寫小說時通常都是找團隊的其他人寫，本身故事已經在那了，隻要把劇本改成小說就行，也不困難，賺得也不多，大作家們就不費那個事了。
相當於如果《繼承者們》會有書商看上要改成小說出版，那金恩淑大概率就是讓金慧英乾寫小說的活，給底下人賺點小錢。這筆小錢版稅很低，故事都已經作為大熱的電視劇播過了，絕大部分人都看過了，願意買書的真就是死忠粉，這才多少人？書商又不傻，不可能砸大價錢的，本身紙質書行業就低迷。
五萬美金，六千萬韓元的版稅相當於什麼呢，可以買輛還不錯的車了，市場均價的三倍。這個前提還是韓國真有書商看上想出版，通常情況下，概率很小。
換句話說，韓沐妍道歉的誠意足到讓金恩淑懷疑，這家夥搞詐騙，還騙到她頭上了。偏偏自家孩子不可能那麼蠢，既然說了是簽過協議就是真的簽了。這種詭異的協議讓金恩淑更不能理解，詐騙犯腦子進水了？
昨晚宋部長帶著導演去給作家上供的時候，那是請客吃飯陪酒陪笑，辛辛苦苦也沒真正哄好，頂多就是讓作家勉強消氣。今天韓沐妍登堂入室被作家請吃飯（外麵炸醬麵的工作餐）酒都不用喝，麵前擺的是桑葚汁，金慧英媽媽親手做來給女兒補身體的。
韓沐妍往桑葚汁裡加了兩勺糖，眼中懷疑這玩意兒壞了，無敵酸，喝一口五官都能扭曲，看的作家們都在笑。
笑聲中，金恩淑讓腦子進水的小朋友詳細解釋一下，玩什麼花招？小朋友正猶豫要不要再加第三勺糖，已經習慣酸澀的金慧英給老師解釋。
“她說我們劇要是出口大陸談下來了，大陸那邊的書商會過來找我們寫小說，到時候版權引進至少五萬美金，低於這個價，她退圈。”
“她那麼說你就信了？”
給老師夾了塊醃蘿卜的金慧英笑道，“她協議都願意簽，我還有什麼不信的理由。”再說了，“您生氣的本來也不是宣傳的方法而是沒有提前告知您，她過來敬杯酒您也會算了，頂多以後不合作唄，我們又沒損失。”
這事兒要是能成何止是沒損失，但金恩淑還是很疑惑，“你哪來的信息大陸的書商能開出五萬美金的高價，前幾年你的那個項目（回家的誘惑）我聽說也就六、七千（美金）吧，還是難道六、七萬嗎？”
“七千。”韓沐妍就是知道有這回事才會借此來道歉的，那部劇改編的小說就這個價。
這個價讓金恩淑好奇，“幾年而已，物價漲的那麼快？業內有改編小說的過萬嗎？我落伍了？”
“《最後一公裡》三萬。”韓沐妍到底還是加了第三勺糖，抿了一口感覺勉強能喝，放下杯子看作家們都愣住，笑眯眯的補充，“美金。”
作家們對視一眼，哪怕是之前相信五萬美金的金慧英都皺起眉頭，“那部劇要是能賣出三萬美金的高價，我們不會不知道，光是寫本子的作家都會四處宣傳，她還是個新人呢，這種價格說出去，誰都會高看一眼。”
“我們有保密協議。”製作人表示，“跟書商談的時候我跟TVN有點矛盾，錢沒進電視台進了我公司。後來矛盾解決了，賬目重新梳理，TVN也不好多說什麼，我又不是做假賬，隻是從我這邊過一手而已。”
金恩淑沒聽懂，“作家賣小說版權稅全是我們的跟電視台有什麼關係？”
“那人簽了TVN。”金慧英幫老板解惑，“當初我們要跟韓PD合作的時候資料不是我梳理的麼，她的工作室留不住人，養不起，就推薦給了TVN。”
舉起筷子的韓沐妍示意要說話，被大佬允許後，解釋一句，“我不是養不起啊，我是不覺得有養的必要，我為什麼要養作家。”
作家們斜了她一眼沒搭理她，自顧自的聊，三萬美金這種價格可是報上天了，居然有書商願意買單，難道是市場真的變了？
創造了市場新變化的韓沐妍專注吸溜麵條，旁聽搞創作的文化人在那扯半天世道變化真快的天真言論，好懸沒憋住笑。等她這邊一碗麵條都吞下去了，捧著桑葚汁跟喝藥一樣喝一口歎一口氣，總算吸引了開私聊的作家們。
金慧英一邊說著哪有那麼難喝一邊又說，你喝不慣就放那，乾嘛硬喝。韓沐妍一口乾了補藥，又灌了一大口礦泉水緩解，緩過來了才回答，這不是為了養身麼，她很需要養身！
給她逗笑了的金恩淑讓吃飽了的小姑娘詳細聊聊，“宋景當初跟我推薦你的時候，是說過你在大陸的市場人緣廣。可你人緣已經廣到，SBS那邊連版權出口都沒談下來，你就篤定能拉來願意出五萬美金的書商？”
“錢沒到賬，您不信也正常，我說再多都是虛的。”韓沐妍不打算詳聊這件事，沒什麼意義，還不如說點有意義的，“宣傳的事是我冒犯了，跟您道歉，不會有下次。”
昨晚整個酒局的過程中都板著臉的金恩淑，今天抬抬手就示意這事兒過去了，“我更想知道這五萬美金是你單獨為這部劇動用的人脈，還是你有本事讓所有作家們都能換輛新車。”
五萬美金，小錢。韓元六千萬在金恩淑這裡更不是什麼大數字，她的本子單集報價就過一億，作家圈絕對的頂層。業內既然能打出作家中心製的說法，作家就是占據製作費最多的人，力壓演員、導演在內一切技術工種。作家還有項目周邊的渠道版權分成呢，那更是一筆大錢。
但金恩淑既然坐上了業內的王位，就很自然的會為整個行業謀福利，大佬的責任心還是很強的，“你要是有這個本事，業內所有作家工作室我都可以幫你對接。五萬美金在我這裡不多，卻能給這孩子換輛車了。”
用筷尖點了下助理的老板格局很大，“五萬美金對他們來說是孩子能去更好的補習班，家裡能多一輛車，如果急缺錢的甚至可以是老人的醫藥費。我們平白無故給他們錢不現實，他們要是自己能賺到錢，我相信所有我這個位置的作家都願意拉你一把。”
大佬豪言放出作家圈敞開合作的壯語，目前還算不上大佬的製作人卻表示沒那麼簡單。
“我敢承諾不會低於五萬美金是對項目有信心，必然會爆。”韓沐妍相信作家懂。
金恩淑當然懂，“爆款才能出價誰都知道，我又沒讓你那一遝草稿去賣出金價，我的問題是，在有爆款的基礎上，這個價你是不是一定能出。”
毫不猶豫點頭的韓沐妍笑道，“在大陸爆火的基礎上，我保證絕對不會低於五萬。”
此時金慧英已經起身收拾韓沐妍麵前的碗筷了，而金恩淑在思索片刻後，放下筷子拿起手機，邊發著信息邊對韓沐妍講，過兩天你跟我去見個人。
作家給製作人介紹的人也是一位作家，這位作家還正在跟SBS對接，未來不出意外是會合作的。
作家們約在咖啡廳見麵，韓沐妍見到人楞了一下，這姐姐她見過，在遙遠的未來。
“樸恩智，去年百想作家劇本是她斬獲的，聽說過吧？她手上獎杯可不少。”金恩淑介紹已經成名的後輩就一句話，介紹韓沐妍比較詳細，“韓沐妍，85年生，小你快一輪了。我新項目的聯合製作人，《最後一公裡》的台子基本是她一個人搭起來的，SBS出身，中途跳去綠蛇，後來自己開公司又跟TVN合作，現在算是又回SBS了。”
晚一步過來的樸恩智對鞠躬行禮的後輩笑笑，也不知是客套還是真的，說一句，“我聽說過你，少年英才。”
英才捧了一句，“您才是真正年少成名。”
樸作家的履曆很豐富，千禧年入行，做了七年的綜藝作家，轉行寫劇本後處|女作就大放異彩，拿下了MBC的作家大賞。隨後出過兩部作品，百想拿到了，KBS的大賞也拿到了。這位即將同SBS合作，如果在SBS也拿到了大賞基本就是滿貫。
而樸作家在遙遠的未來裡最光輝的履曆，是成為韓流的代表人物，從《來自星星的你》到《藍色大海的傳說》再到《愛的迫降》打出來的每一張都是王牌。
目前還隻是在韓娛圈有些名氣的樸作家距離真正的一線作家還差點意思，作品少，金身還沒塑出來。
已經有了金身的金恩淑是在座兩位後輩的大前輩，講話就很直接，等她們倆客套完，張口就是，“你最近不是缺錢麼，她能搞來錢。”
韓沐妍微愣，樸恩智無語，“哪有跟第一次見麵的後輩說我缺錢的。”
“我又不是讓你跟她借錢。”金恩淑讓她彆廢話，講正事呢，“你新項目不是要跟SBS合作麼，二部的項目對吧，把她推薦給二部的文部長，讓他們去談，對你有好處。”
樸恩智還是很無語，“前輩，我第一次跟SBS合作，上來就推薦製作人，哪來的底氣。何況她既然是你項目的製作人那不就是宋部長手下的麼，文部長哪會用啊。”
“你跟文東善（二部部長）說，宋景在大陸的關係是她的人脈，你看文東善用不用。”金恩淑講完看向韓沐妍，“你的人脈都還在吧？還是已經被宋景都撬走了？”
韓沐妍也有些無語了，姐姐你也太直接了，“我沒打算跟SBS再合作。”
此話讓兩位作家側目，不跟SBS合作跟誰合作？
“我更習慣自己控製團隊，同SBS或者其他兩家地麵台合作對我的限製太多了，跟有線台合作更自由。”
這話金恩淑都聽不懂，“你如果是掌鏡的導演那種主PD想要更自由的創作環境我理解，純粹運營項目的PD難道不是大平台更好發揮嗎，光是兩邊開價就不一樣啊，TVN那種有線台才能給你開出多少錢。”
“事實上除非《繼承者們》的營收能超過《最後一公裡》四...”韓沐妍頓了頓，“五倍以上，我拿到的分成也隻是持平。在SBS我隻是聯合製作人，分成合約裡有非常多的限製，版權出口的錢我隻能分到大陸的，就這還是因為我有人脈，其他渠道分成我都沒有。”
本來安靜聽著的樸恩智好奇了，“主PD拿的不是全渠道分成嗎？”
恍然想起這麼回事的金恩淑講，“薑孝信拿的才是全渠道分成，他是我那個項目的導演，版權分成是要帶他分的，這孩子不算，她基本沒有參與製作。”繼而不解，“要是差距那麼大，你為什麼願意跟宋景簽約？”
就是因為差距太大，韓沐妍壓根沒想過再跟三大台合作，哪怕《來自星星的你》在未來創造了現象級的爆款，她也沒那個打算。爆款是給電視台賺錢又不是給她賺錢，再火爆也跟她沒關係啊。
順便一說，兩方差異過大的合約是薑孝信不拿同僚當回事的主要原因之一。
麵對作家的問題，製作人的回答是，有錢賺，“我不清楚薑PD簽的具體分成數字，按照導演的分成比例，他應該是百分之二，頂天百分之五，不過我覺得宋景不會開那麼高的價，搞不好是百分之一。我簽的是兩成，二八分，我占二，十分之二。我不用出錢投資，單國內的營收我能拿走十分之二已經是賺了。”
樸恩智驚訝了，“十分之二？你賺大了！”
“不是這麼算的。”金恩淑則是講，“《最後一公裡》營收很高，她公司製作，隻要項目還在盈利，她就能分錢。全渠道分成哪怕隻有十分之二也是很誇張的數字了。我們這項目投資不小，刨除製作費，單談國內營收沒那麼誇張，主攻還是海外出口。如果她分不到出口的錢，同樣的工作時間，她完全可以再製作一部《最後一公裡》，這麼算就是她虧了。”
要這麼說的話，樸恩智猶豫一瞬，看向後輩，“你是以後都不會跟三大台合作麼？”
“除非我栽了大跟頭要關了公司另謀出路，需要找公司上班，那肯定首選三大台。”韓沐妍也沒把話說死。
作家們覺得，她這跟說死了也沒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