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社長在公司員工中的風評其實一般，主要是不熟悉，底下的人很少見社長，每天忙都忙死了，當初宋榮勳入職小半年也沒見到社長一麵啊。社長很長時間都不在韓國，韓沐妍也很忙，她回國在公司的時間也不多，到了公司見得也都是高層，開大會見見中層，普通職員很少能見到。
但普通職員裡沒有一個人說社長哪哪壞，這就已經很奇特了。
要知道出來打工，不背後罵老板都不合理。普通職員背地裡說小話，吐槽的都是直屬上司，並且很理所當然的認為，如果上麵下了愚蠢的命令，一定是直屬的組長、科長，乃至於部長腦子有坑，絕對不會是社長想法不對。
因為自他們被挖過來，入職到現在，社長都是開足馬力帶他們往前衝，每個月的獎金，年末的分紅，都是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這都是社長的本事。
全公司上下沒有一個人質疑過韓沐妍的能力，全公司上下就都是韓沐妍的人，因為他們都認同，自己跟對了老板。
老板在公司裡的美談也不少，勉強算是人格魅力吧。那是特屬於南韓職場的上司的魅力，韓沐妍不在乎上下級。
對這一點感受最深的不是什麼核心團隊的人，反而是一些不受重視的崗位，比如公司前台。
公司前台的小姑娘們不管去哪打工，都習慣於碰到領導層要鞠躬。但社長在講了她們兩三次不用這樣也沒用後，給她們定了條規矩。
“你們是公司的牌麵，習慣彎腰算怎麼回事，見到個人就彎腰啊，也不怕腰肌勞損。都給我把腰直起來，‘On Air’這塊招牌下，你們都得挺直腰板，下次再給我碰到，一人扣一萬！”
有扣工資的威脅，前台的小姑娘們漸漸習慣了直起腰版。而當行政、後勤乃至於打掃的叔叔阿姨們，都能輕鬆自在的打著社長都不讓我鞠躬的旗號，在公司內穿行之時，員工之間的上下級之分漸漸也就淡了。
畢竟，上行下效，到哪都是這樣。
但這個在底下人看來‘輕鬆’的風氣在高層看來是‘散漫’，宋景對這個風氣就很不習慣。彼時他不管是副社長還是部長，碰到了都是眼不見為淨，等他成了理事，倒也沒有特意去宣告要大家如何，隻是跟著宋理事的人快速找回了之前的職場習慣，見到宋理事必彎腰，漸漸的，上線下效，最近這兩個月啊，大家皮都崩的很緊。
人呢，是個很奇怪的動物。如果從未得到，也就不會有什麼期盼。怕就怕得到了，享受過了，自由的空氣曾縈繞鼻尖，輕鬆的腰肢曾融入骨血，再讓他們回頭去做已經做了很多年的事，反倒有點彎不下去腰了。
SBS出身，絕對算得上宋景死忠的金明芳去敲開了崔理事辦公室的門，眼看著她進門的人很快就把消息傳遍了整個公司。
趙慶勇在宋理事的辦公室大發雷霆，那話臟得，連街邊的混混都不如。宋景站在窗邊，抽著煙，一言不發，等他發泄完，隻有一句。
“趙慶勇，你怕了，你不信我了。”
臉色漲紅的趙慶勇努力張嘴想為自己辯解，可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宋景點燃第二根煙，幫他說，“我今天能為CJ，為自己的麵子好看敢他們走，明天就能為彆的什麼東西趕你走。你怕了。兔死狐悲是不是？哪怕你根本不是聽我的話才來的公司，但你現在變成我的人了，韓沐妍不會保你了，你就慌了，怕了，你不信我。”
“你信跟著她才有前途，她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敢去碰一碰，撞上CJ依舊敢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報下了是一個人。你信她隻看重能力，隻要你有能力，她就一定會保你。你信她跟我不一樣，不在乎什麼麵子，平衡，大局觀。”
“可是慶勇，怎麼辦呢，你哪怕再信她，也還是習慣我的做事方法，你還是成了我的人，你回不了頭了。”
宋景轉身看著跌坐在沙發上的弟弟，“做兄長的再教你一次吧，牆頭草，誰都不會用。韓沐妍朝你伸手，你沒抓住，她那個人，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現在隻能跟我一條道走到黑，這是你唯一的出路。”
“趙部長，出去做事吧。”
趙部長撐著沙發想起身，試了兩次都沒站起來，頹喪的攤著，問哥哥一句，“我們真的能贏嗎？”
“我現在是理事，韓社長已經輸了。”
十二月到來，這一年要過去了。【On Air】爆了個大新聞，宋理事大手筆裁撤四十人的轟動消息，整個圈子無人不知。整個圈子都非常驚訝，韓沐妍輸了？
“我提醒你多少次小心宋景小心宋景小心宋景！你有沒有再聽！”
金恩淑打電話來大發脾氣，接電話的韓沐妍很驚訝，你居然還願意給我打電話？
“我不給你打電話誰給你打電話！你看圈內還有人搭理你嗎！”金恩淑都要氣死了，“趕緊給我滾過來，我給你簽下部作品的合約！宋景都聯係我幾次了，我快撐不住了！你是不是傻，腦子有問題！光搞什麼內部鬥爭，爭取作家才是應該做的！”
韓沐妍聽了忍不住笑，“宋景簽了金慧英哎，你死活要把人送進來，這才簽約三個月你就翻臉，合適嗎？”
“我沒有當場跟他翻臉都是好的！”講起這個金恩淑更生氣，“我壓根沒有讓他簽金慧英，是他自己找上門的！慧英那孩子也是傻，既然相信跟他簽約就是同你簽約，簽個屁！她現在變成一個純新人了，要苦熬，熬到有導演看中她的本子，她才能主筆。宋景那個崽子基本工資給的比我都低，我TM.....”
作家在電話裡噴了一串臟話，韓沐妍就聽著。聽著聽著，邊上遞過來一個蘇子葉包肉，先看對麵一眼，在張口吞下。
韓社長對麵坐著最近聽了N多小道消息，卻從來都沒信過韓社長會輸的男藝人。不過大裁員的消息都出來了，男藝人還是不放心，約了韓社長吃飯。
這不巧了麼，韓社長現在很閒，有人請客，自然到。
飯桌上，號稱很閒的韓社長電話就沒停過。絕大部分都是打開問韓社長要不要幫助的人，也有小部分是打來發表‘我早就說過巴拉巴拉’之類恨鐵不成鋼發言的，比如金恩淑。
金作家讓韓社長趕緊去找她，韓社長卻表示，有些事你找我也沒用，“宋理事如今一手遮天，合約的標準CJ定了，我改不了。您指著從我這邊再拿高價不可能咯，我都要看宋理事臉色吃飯呢。”
CJ既然入場了，就不可能接受韓沐妍當初為了搶時間定下的砸錢買人的做派。行價就是行價，我按行業標準給價，願意簽就簽，不願意我也不缺作家。
金作家被氣得後腦勺疼，捂著後頸，從牙縫裡憋出一句，“你以為我是為了錢？！”
“我認為您是篤定跟我合作才能賺到錢，賺大錢，可現在的情況是，跟我合作也賺不到錢了。”韓沐妍開誠布公的告訴作家，“姐姐，我頭上兩個老板，還有大陸資本呢。靠版權出口撈一筆不現實了，他們現在是公司所有人，公司拍的劇，他們本來就有版權，何談賣？”
烤肉的李明浩聽了這話人都一僵，電話那頭的金恩淑直接楞住，沉默好半天才講出一句，“可版權又不是隻對著大陸出口，那麼多片商呢，怎麼可能賺不到錢？”
“你如果說項目能不能賺錢肯定能賺，您的本子什麼時候虧過。可您想十幾億、幾十億的賺，不可能了。”商人給文化人分析，“之前大陸是一片藍海真就是低頭都能撿金子，可如今那片紅色資本買了半個市場，你說我們還怎麼從老板手裡賺錢？”
“老板給我們投資，他們也是要賺錢的。他們賺的錢從哪來呢？蠶食我們的蛋糕啊。大陸的劇在海外出口上一直不怎麼樣，不是他們劇不好是沒有對應的市場，本身他們自己也不怎麼有出口的念頭，市場夠大，可以內部消化。可現在他們入股我們，買了我們的市場也就買了我們手上的渠道，大可以借我們為跳板輻射外圍片商。”
“光說日本，這些年版權費本就是愈發走低，韓劇都快賣不上價了，大陸的劇再進來搶食，他們能用更底價去對衝市場，不圖賺錢就圖先打開市場。那邊也不是沒有好劇的，同等質量的劇，我們開十萬美金，人家隻要一萬，你說日方會跟誰簽約？”
“那邊現在不在乎賺錢就是要培養市場，培養觀眾。哪怕培養個四五年，他們都不在乎，隻要四五年後，有一批觀眾接納了他們的劇，國門一旦被大開，他們就會揮舞著刀劍殺進來。”
“姐姐，您入行的時候，韓國不是也用這個方法，打開了日本的國門麼。早些年，我們往大陸推行韓流，也是一樣的方法啊，先讓人家占便宜，未來我們才有得賺。我們最初也是靠底價取勝，他們可以照貓畫虎，跟我們走一條路。那你說，路就這麼一條，蛋糕就這麼大，我們還有什麼賺頭？”
生意上的事文化人不懂，作家回答不上來，金恩淑磕磕絆絆的說了幾個‘可是’，就是沒辦法說出‘可是’之後的話。
韓沐妍聽她‘可是’不出來了，就講，“今天就算了，改天吧，改天咱們一起喝一杯，我幫您梳理梳理，此時，得認栽了，合約要是還不錯就簽吧。要是認為價格不行，就不簽，休息兩年，你也賺了不少，出去散散心，也挺好。”
深受打擊的金恩淑掛了電話，頗受震撼的李明浩盯著她看，真要涼了？
輕笑出聲的韓沐妍讓他放寬心，“我們倒黴，你們發財。”夾了塊肉丟嘴裡，對智商時靈時不靈的小夥兒說，“不是跟你講過麼，那邊的藝人很值錢。那邊反倒不適應製作團隊更值錢。大家做事的風格不一樣，一時要改也不太現實，你是藝人，你在他們眼裡比作家重要，你們的好日子來了。”
韓沐妍想了想，“我要不要去買點S|M的股份，感覺會漲啊。”
嘴角微抽的李明浩開玩笑說，“為什麼不買我們公司的股份？”
“你們公司不行，太垃圾。”
“過分了吧。”
“純聊運營能力。”
韓沐妍跟他閒扯怎麼判斷一家娛樂公司值不值得投資，“運營藝人的經紀公司隻有一兩個頭部藝人，哪怕就是紅遍全球，也隻能入股撈一筆就跑，不能長期持有。投資得看長遠收益，隻有一兩個當家藝人值錢，就代表，那個藝人出事，整個公司都完蛋。”
“你看YG和JYP，他們都有這個毛病，那股票走勢跟心電圖一樣，一個藝人出事就是大跌，一個藝人爆了就是大漲，都沒個準數。你要是想撈快錢可以去他們那賭一把，但看長遠，還是得S|M。”
“S|M值錢的不是藝人本身，而是打造和運營藝人的能力。這能保證他們持續賺錢，哪怕手上的王牌砸鍋了，東神解散，後麵還能推出SJ。SJ裡有人退團，但大陸市場被大開了，就有新人團出來，這才是他們立身的根本，也是長盛不衰的核心。”
“你們公司現在除了你，一個冒頭的都沒有。你說你要是不樂意帶公司玩了，要獨立出來，你們公司不就廢了麼，我哪想不開投資你們公司？”
話很有道理，但李明浩還是有些不爽，“你什麼時候對愛豆的公司這麼關心了？”
“CJ果斷時間會找人套路我，我準備跟他們置換股份，演員的經紀公司都太穩了，賺得就是賺，虧的就是虧，CJ不會拿出來置換。愛豆的經紀公司就不一樣，他們比較容易出亂子，相較於演員不怎麼值錢，會有人願意跟我換的。”
韓沐妍以前也不關注愛豆，最近想賺錢，臨時研究的，還能感慨一句，“愛豆也要起來了，流量當道的世界來臨了~”
回憶片刻的李明浩疑惑，“CJ有入股S|M嗎？”他怎麼不知道？
“現在是沒有啊，但他們都快把製作領域包圍了，扶持的電視台也都有了起色，下一部就是蠶食愛豆領域，大集團，地盤擴張的速度很快的，他們想做巨無霸自然要織一張大網。”韓沐妍對此很有信心，“就算他們暫時沒那個打算，跟我買股票的人也要等我出價啊，我出價要SM的股份，他們就得給我找來。”
李明浩隱隱覺得不太對，“你都已經被CJ壓一頭了，還想要賣股份？”
“不賣留著乾嘛？”韓沐妍讓他彆光顧著聊天，烤肉，乾活。
拿起烤肉夾的李明浩皺起眉頭，“你不準備翻身了嗎，就這麼跟宋景認輸？”
“翻身？”韓沐妍笑了，“有那功夫我乾點什麼不好，還去折騰什麼翻身，儘早套現離場吧，那是一搜快沉的船。”
2015年結束了，2016年的一月，韓國媒體好似突然才反應過來，整個市場都已經被紅色資本餐食。
電影圈有NEW，電視圈有On Air，業內數得上的製作公司，都有紅色資本入侵。有媒體專門列舉了幾大公司公開的股權結構，紅色資本都快占領高低，在韓國插上紅旗了。
此時，媒體有兩個風向。一時呼籲業內，警惕海外資本入侵，要保護好本土市場；二是呼籲民眾理智看待正常的商業投資行為，人家有錢，我們有製作能力，大家合作明明是雙贏，何必非得為敵呢？
不論風險往哪吹，吹動號角的媒體背後又站著什麼顏色的資本，整個行業，整個國家，包括海那邊的商人們，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大融合的前兆。
大融合會帶來大機會，這也是所有人都認同的，所有人都認同，中韓會聯手賺一筆大錢。兩個市場的流動更頻繁了，市場上的熱錢也更多了，多到無數人上了頭，真正殺紅了眼，下不來賭桌。
而從來不喜歡賭的韓沐妍卻能肯定，【On Air】五年內都不可能上市了，她得在風浪到來之前，套現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