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7.第二十章 偶像的力量(1 / 2)

薑南柯還是可以用專業的眼光去看待《男與女》的, 比如......

“全度妍真美,那張臉絕了,隻要鏡頭懟過去, 觀眾就很自然的會被那張臉背後的故事所吸引, 那種渾身散發著巨大虛無感的力量, 超級吸引人。”

薑南柯在跟一幫人重看《男與女》, 這個場子裡沒有演員,沒有電影製作公司的人, 隻有七、八個導演。本來其實也沒有她, 她在圈內的身份更多偏資方, 但她還是被叫過來了, 參加導演們的聚會,以導演的身份。

這個局最初是之前去參加了電影試映會的樸讚鬱,聽李潤基說他要帶項目去參加戛納,就隨口講了一句,你這個片子的調性更適合去柏林。樸讚鬱真就是隨口一說,沒有任何其他含義, 要知道目前柏林已經結束了2016年的參賽申請, 上個月就結束了。

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潤基聽了‘柏林’的說法後,左思右想呼叫各位職業選手,來一起商量下,電影到底是送去戛納還是威尼斯,再不然等明年的柏林?

彆以為拍藝術片的導演真就隻在乎藝術, 他們也是要吃飯的。藝術片衝票房不好賣,那去衝獎再給各國片商賣版權就是他們主要的賺錢渠道。這要是一部電影即沒票房也沒獎項,這不就砸鍋了麼。

原先堅定要去戛納的李潤基被樸讚鬱一句話攪合的想法動搖, 如果戛納希望不大要不要換個地方參賽?

樸讚鬱得知此事後多少有點無語,但也不好說什麼,還是他的嘴巴惹出來的事。又擔心李潤基萬一非常想不開,真要等明年的柏林,要是拿獎了還好,如果李潤基沒拿獎,那他再後悔怎麼沒去戛納,這豈不是很尷尬?

為此,在李潤基找樸讚鬱他們一起再來看看片子時,樸讚鬱把薑南柯拽上了。理由是萬一李潤基想不開,薑南柯可以作為證人,證明不是他忽悠李潤基再等一年柏林的。

這個邀約薑南柯本來是不樂意去的,她看《男與女》第一遍就很糟心了,還要再看第二遍?自找苦吃。

可樸讚鬱非得拖她去,她也就去了,說到底隻是一部電影麼。等真去才發現,這真的隻是一部電影而已。

大概是一起觀影的觀眾不同,此次再度成為電影觀眾的薑南柯,身邊全是在探討電影本身的,還是以腦補歐洲三大電影獎評委的身份,以絕對專業的眼光去評判電影。眾人話題的密度和專業性,天然消弭了什麼激-情-戲所帶出的那點子事,薑南柯還真能以專業的眼光去看待這部電影。

電影導演們都覺得女演員的狀態非常好,薑南柯無限認同,力讚全度妍是絕佳的選角。男演員的選擇上,不少人也說李潤基是神來之筆,孔佑在這部作品裡的表現是有些讓人驚喜的。這方麵薑南柯就不評價了。

而一幫導演湊在一起討論出來的結局是,反正都是拚運氣,李潤基還不如按照原計劃去戛納。再等一年柏林也太久遠,至於威尼斯,誰都說不好他們今年參賽的作品,會不會出神作啊。

所有參加國際電影節的導演都得祈禱自己不要撞上神作,或者賭一把自己的作品就是今年的神作,不然都沒指望。這玩意兒雖然也看公關手段,但相較於奧斯卡那種純商業電影獎項,歐洲三大相對公平。

人多的場合,不論大家關係如何,話說的都留三分餘地。隻剩熟人的局裡,彼此口中的話語就格外犀利。

“他本子編排就有問題,兩頭不靠。”樸讚鬱一邊烤肉一邊吐槽,“婚外情要不然拍極致的欲,要不然拍極致的情。《男與女》明明拍的是情,把情拍的那麼好,出軌雙方都能得到觀眾諒解可以去浪跡天涯了。結果鏡頭一轉,最後用男主回歸家庭,找回責任心收尾,什麼亂七八糟的。”

李滄東不讚同,“從他故事的走向到這個結尾是可以遇見的。”但他也認同,“這樣的結局確實不討好,如果碰到女評委比較多,印象分就不好。本身鏡頭語言就集中在女演員身上,重點展現了女演員的掙紮,收尾的落點在男主角回歸家庭,女主角被丟在半路了,這個結尾很敗好感。”

《男與女》的故事講的是兩個家庭都有生病的小孩,全度妍和孔佑相遇,是他們分彆帶著孩子去芬蘭‘治療自閉’。有婦之夫和有夫之婦的相遇,背德的戀情。電影從頭到尾都在拍兩人的情愫,結尾卻是,女方孤注一擲去找男方,男方卻選擇了回歸家庭。

這樣的故事講述在他們倆看來有些不上不下的,很可能會降低評委的印象分,尤其是在女評委那裡。

烤肉局就三人,作為第三個人,薑南柯本來安安穩穩吃肉,不評價。但另外兩人問她有什麼想法,她的想法就是.....

“我覺得回歸家庭也沒什麼不好,金風玉露一相逢說起來是很浪漫,可這樣懸浮的浪漫沒辦法長久,可能最後都是回歸家庭。”

樸讚鬱斜了她一眼,“我問你對電影的評價,你跟我說什麼婚外戀都是回歸家庭。”

“我哪來的資格去評價前輩的電影。”薑南柯不接茬。

李滄東就笑,“那你過來乾嘛的。”

“他拽我來的。”薑南柯用筷尖點了下樸讚鬱,“要不是他,我現在應該在宣傳專輯。”

拽她來的樸讚鬱給她夾了塊肉,“你彆搞什麼專輯,還拍不拍電影,多久沒拿起攝像機了?距離上一次站在鏡頭前也很久了吧,不活動啦?”

拿著生菜包肉的李滄東慢悠悠的開口,“我手上有個很奇特的本子,你要不要看一看?”

薑南柯左右看看,這兩人是不是想套路我,“你們倆難都有合作?”

兩位導演對視一眼,相視而笑。

樸讚鬱先開口,“我第一次聽說。”

李滄東跟上,“我們兩風格差異那麼大怎麼合作。”

端起茶杯的薑南柯懂了,“那就是分彆找我有事又不好直言?怎麼著,隻能單獨聊,還是隻有我們三在也能說?”

樸讚鬱是沒什麼不能說的,“我今年也有片子去戛納,也是CJ的項目。”此話一出,兩人的視線都集中過來,他歎了口氣,“我的片子上個月就送過去了,李潤基的片子這個月剛剪完,之前我也不知道啊。”

這裡需要給個前情提示,《男與女》也是CJ的項目。而同一家發行公司較少見的會讓旗下兩部作品同台相爭,除非發行公司對兩部作品的期望值都不大,乾脆就打包省點公關費,一起去衝獎。

此類做法站在發行公司的角度是利益最大化,合情合理,生意人的手法。可站在導演們的角度就很煩,他們都不太確定自己的作品是不是備胎,就算一起去‘參賽’,發行公司也有主要宣傳的作品,另一部就是備胎。

這事兒要是導演們分彆去問發行方,那對方給他們的答案肯定都是,你才是主角,對方是備胎。可這話導演們不信啊,怎麼聽都是糊弄人的。

樸讚鬱就問薑南柯,“你能打聽到我跟李潤基誰是CJ的備胎嗎?”

“CJ搞這種事,你跟李潤基居然不知道?”薑南柯很意外。

李滄東卻是見怪不怪,“很多年前樂天還想把我跟林權澤的作品一起打包呢,那次鬨的很難看,我跟林權澤都解約換發行方。這種事在那些片商看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這事兒薑南柯還真不清楚,不過,“如果你是備胎,你要解約?”看向樸讚鬱,“榮瑞哥(金榮瑞,CJ《小姐》的發行負責人)跟你是老關係了吧?”

抿了口酒的樸讚鬱帶著點傲氣的開口,“我基本能肯定我這邊才是主要宣傳的作品,隻是需要你確定一下。”

“那李潤基那邊.....”李滄東搖搖頭,不看好。

薑南柯沉吟片刻,拿起手機起身,出去打電話。她的電話不用打給CJ的人,直接打給金權澤就行,同行是冤家,CJ的動向,他肯定清楚。

確實很清楚‘對家’動向的金權澤除了告訴薑南柯,這次兩部作品哪個是主要宣傳之外,還跟薑南柯說,李潤基的作品CJ不看好。趙榮瑞還是主導把兩部作品打包送去戛納的推手,他大概率是想搶‘男與女’的發行資源。哪怕是同公司的項目,作品的負責人不一樣,各個負責人就會往自己碗裡撈好處。

“CJ對李潤基就那麼不看好?”薑南柯有點糾結。

金權澤說沒人不看好李潤基,大家隻是更看好樸讚鬱,再說了,“你也是看過《小姐》的,如果是你發行,手上的錢就那麼多,你是會推《小姐》還是《男與女》?”

暗歎一聲的薑南柯試圖掙紮,“《男與女》也不差啊,而且本身就是兩個項目發行,乾嘛互相搶食,怎麼都是同公司的項目。”

“我也沒說《男與女》差,隻是沒有《小姐》好。”金權澤隨口說,“同公司打起來才更凶,趙榮瑞指著《小姐》一飛衝天,帶著他去衝副社長的位置,肯定是想儘辦法撈資源,李潤基這次也是倒黴,他那邊的負責人還是有些稚嫩,哪搞得過趙榮瑞。”

薑南柯蛋疼了,“死局啊?無解?”

“你為什麼要解?”金權澤疑惑,“跟你有關係?”偶然想起來,這家夥是《男與女》的資方,就吐槽,“還是我們公司好吧,你看你投外部公司,屁事那麼多。要是我們公司,你投的項目肯定主推。”

眉頭微挑的薑南柯也是被提醒才想起來,對哦,我是資方,那我乾涉項目.....不對,不能這麼想。

“先掛,之後再說。”

掛了電話的薑南柯拉著臉回到包間,另外兩人看她的表情都有些意外。

樸讚鬱臉直接就黑了,“趙榮瑞敢把我當備胎?”說著話伸手就去掏手機,那崽子活膩了吧!

微愣一瞬的薑南柯連忙阻止,“不是不是,誤會了,你是主推沒錯。”

樸讚鬱不信,“那你怎麼這個表情?”

“我是《男與女》的資方。”薑南柯白眼翻過去,“你耽誤我賺錢了。”

樂出聲的樸讚鬱略帶驚訝的問,“《男與女》你也投了?很有錢麼,我下個項目找你。”

“走開,煩著呢。”薑南柯轉向李滄東,“哥又有什麼事?”

李滄東的事沒那麼複雜,“我真的有個不錯的本子,想問你有沒有興趣加入。”

“哪種加入?”樸讚鬱搭話,“出演還是投資?”

“都可以。”李滄東很開放,“出演、投資、當導演都行,不出意外,我會是製作人。”

這話說得薑南柯有些意外,“寫本子的人不是導演嗎?”

“那孩子走了。”

“去哪?”

“離世了。”

薑南柯一驚,樸讚鬱都愣住,怎麼個意思?

接下去就是李滄東講故事的時間,一個極其簡單的故事。寫劇本的那位創作者是李滄東的學生,不是弟子,就是普通學生,他是大學教授,對方是哪所學校的學生。

教授給眾多學生們布置了一個很平常的短篇劇本作業。也是很普通的學生就給教授遞交了作業。作業本身在教授看來一般,很一般,但題材很特彆。足夠特彆的題材讓李滄東來了興趣,連續學生想跟對方聊聊她劇本的題材。

哪知,孩子人沒了。

“地下診所,非法墮胎,大出血,人沒了。”

短短十四個字,一條年輕的生命就隨著故事戛然而止。

講完了故事的李滄東把手上包好的肉塞進嘴裡,聽故事的樸讚鬱給自己點了根煙。薑南柯一口喝乾茶杯裡的茶,把茶杯當酒杯遞到故事講述者麵前。

李滄東給她倒了杯酒,樸讚鬱把點好的煙遞給她,自己再點一根。這種事,女性天然更有物傷其類之感,他們也能理解。

悶頭抽煙的薑南柯不想要這種理解,她垂著頭低聲詢問,“孩子的父親呢?”

“內情我也不清楚,之前我也沒關注過那個女孩。”李滄東也給自己點了煙,淡淡的說,“她那個劇本寫的非常一般,如果不是題材夠特彆,不止我看不上,你們都看不上。”

咬著煙蒂的樸讚鬱問,“什麼題材?”

“青春期少年少女的戀愛故事,但主要的著落點在於,女孩意外懷孕,用了各種稀奇古怪的招打胎。”李滄東舉例,“劇本裡有一段是,十六歲的女主角聽彆人說,把火鉗子捅進去能把孩子捅出來。”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兩人都看向他,李滄東在他們的視線下微微頷首,示意他們沒聽錯,“生爐子的那種火鉗子,夾蜂窩煤的,你們應該見過,就是那玩意兒,捅進去再捅出來。”

樸讚鬱五官皺在一起,薑南柯的表情像是刷了層水泥,僵在那。

“劇本很詳細的描寫了十六歲的少女,一邊理智的思考火鉗子太臟,她還去買了酒精給那東西消毒,還專門用放在鍋裡煮,也是想消毒。她把所有的消毒環節做好,選了一天休息日,偷偷躲在房間裡,對著屋內貼在衣櫃上的鏡子給自己做‘手術’。”

李滄東豎起雙手給‘手術’加雙引號,不是為了俏皮,而是劇本就這麼寫的,“劇本對這一段描述的細致到了,屋子是個鐵皮房,孩子的父親在建築工地偷人家鐵板回來搭的,沒有任何保暖性。為了給女孩保暖,爸媽才給她屋子裡加了個爐子。”

“小女孩不覺得那房子有什麼,她隻覺得那是獨屬於她的小天地。在她的小天地裡,牆上貼滿了海報,男團女團都有,每天起床都會被愛豆包圍,太幸福了。衣櫃是她和爸爸一起去幫人家搬家,主人家不要的衣櫃,爸爸給她搬回去,就變成了她的衣櫃。”

“三開門的衣櫃,比她的床都大,鐵鋪屋子放不下,左右兩邊就被劈開,隻留中間有鏡子的那一層。爸爸為這還罵了女孩,因為中間層的木板薄,容易壞。但女孩想要那個鏡子,歪纏著爸爸給她留下了有鏡子的夾層。”

“衣櫃又大又高,女孩站起身都沒衣櫃高,上麵照不到的部分被她貼了偶像的海報。”李滄東說到這頓了頓,拿起酒瓶給薑南柯倒了杯酒,“她最喜歡‘野蠻女友’,她貼了你的海報。”

薑南柯呼吸微窒,有種說不出來的恐慌,木楞楞的看著故事講述者。

說書人還在繼續,“那天很熱,鐵皮屋子像個蒸籠,熱得人心煩氣躁。女孩穿了姐姐的小背心,衣服太舊,原先的白色背心已經洗到泛黃,小碎花的圖案也已經看不清了。”

“她給火鉗子做了所有消毒工作後,坐在絨毛都快掉光的一個毛絨玩具上,背靠著木箱子搭起來的床鋪,雙腿在鏡子前打開,手上拿著火鉗子。她偷了家裡的油罐,想用豆油去潤滑,很聰明的做法,至少不那麼疼。但她還是怕,所以她仰起頭,望著鏡子上方貼著的偶像海報,想從‘薑南柯’身上汲取勇氣。”

薑南柯倒吸一口涼氣,脊背發寒。

餘光看到她表情不對的樸讚鬱連忙抬手示意李滄東到此為止,後者卻問薑南柯,“還要聽嗎?”

眼睛都發直的薑南柯幾次張嘴說不出話來,猛然抓起燒酒瓶,一口乾了剩下的半瓶,瓶子砸在桌上,牙縫裡憋出兩個字。

“繼續。”

繼續下去的故事還不錯,少女遇到的都是好人。她大出血昏倒在家,媽媽及時回來,她被送醫。醫生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但沒有去‘舉報’她,反而給她做了妥善的處理。醫生偷偷跟她媽媽講了,媽媽沒有告訴爸爸,這變成母女倆的秘密。

再強調一次,這個劇本寫的很一般,唯有這個片段,在李滄東看來,極有可能是當事人書寫的,哪怕不是寫劇本的人親身經曆,她也就在現場,才能描寫的那麼細致。

李滄東是被這個片段吸引才想去了解創作者,而創作者人沒了,這次她沒有那麼好的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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