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 這白田石是老先生的心頭愛,晚生怎可受如此大禮。”賈赦也不管這東西名貴與否, 禮這東西可不好亂收。收禮和人情是一樣的, 總是不好還。
“拿著罷, 你即叫我一聲先生,我這送的也不算虧。男兒合該大氣些,何必扭扭捏捏。”無笙把印章一推, 送到了賈赦手裡。
瞧著那堅決的樣子, 賈赦當真不好推辭, 但叫他就這麼收下, 也是不能夠。因此他接了高先生的印章,複又從袖子掏出一枚晴水飄花麒麟印章道:“即是收禮自有回禮,雖不比先生名貴, 卻也是晚輩親手雕琢, 還往老先生莫要嫌棄。”
喲嗬,這就有意思了, 無笙先生好似第一回見到賈赦般,瞧了兩眼才道:“好機靈的小子,隻是你這不貪心的性子, 可不好,不好。”
賈赦瞧著高先生搖頭,抿著嘴眼裡帶笑,他算是明白過來了。這人一旦長了年紀,是越活歲數越小, 他家老爺子是這樣,這位高先生也這樣。他無奈的指了指下人搬過來的椅子道:“高先生請坐,晚生怠慢了。”等人坐了,他又命小廝上了好茶,這才停了話頭。
幾色點心堅果擺上來,無笙先生喝罷了茶,撚著榛子吃了,爐子傳來一陣陣香味,他好笑道:“你倒是好意趣,竟吃起烤饅頭片來了,真是毀了這一景。”
賈赦乾笑兩聲,這不是小廝沒吃飽,帶著白麵饅頭又涼了,他就出了這麼個主意,沒曾想倒讓旁的人瞧見了,“都是些野趣,倒讓先生看笑話了。”
“不妨事,不妨事,”無笙先生擺擺手,正色說道:“倒有一事兒,說起來還是我家的錯處,連累了小友。”
“這,可不曾聽說。”賈赦一愣,他打頭算起來今兒個才算見這高先生第二回,這連累又從何說起。
無笙先生瞧賈赦麵色也是無奈。因著情分才把小竹帶在身邊閒養著,盼他將來能當個管事自給自足。竟不想闖出了這等禍事,旁人早晚能查到他身上。到時候他也不甚打緊,隻這孩子怕是沒個好命。因此這會他一五一十和賈赦說了,好讓事情到此為止。往後他狠狠心就是,真是千不該萬不該。
“這事,”賈赦聽了麵上也無表情,隻笑道:“晚輩家中有一件趣事,不知高先生願意一聽。”小爪子倒是尖利,無笙先生點頭,望著賈赦靜等下文。
賈赦微微一笑,“我家早前養了一隻鸚鵡,也是伶俐的緊,學起話來同那稚兒一比也不差什麼。我們家老爺子愛的跟什麼似的,隻它有一樣不好,不認人,除了我們家老爺子誰也不認。一不高興就啄人,您猜最後怎麼著。”
無笙先生那兩條俊眉攏成八字,比了個砍的手勢,“剁了。”
“可不能這般血腥,好歹是老爺子心頭好,好吃好喝養著都夠養活外頭一個小子了。”賈赦哈哈的笑了兩聲,促狹道:“那會兒我年歲小,淘氣的很。瞞著老爺子偷偷把它的喙綁了,餓他幾頓,讓這扁毛畜生知道厲害,打那以後這毛病就見好了。”
雖有手段,卻不下作又留了後手。言語含蓄,也不說諒解之語,又給他留了臉麵。這心性無手段無一不是上乘,無笙先生越看是越滿意,“小友說的不錯,有毛病自該治治。”
賈赦自認不是個慈悲人,無端禍事降到他頭上,總得有個解釋。他留了情麵不是看誰的麵子,隻表個態即可,如果這位是個講究人,自該有一番處置。他搖搖頭不去想這些,隻指著畫兒道:“閒散了許久,晚輩需忙起來了,老先生自便即可。”
這是開始趕人了,可賈赦卻小瞧了他。無笙先生在友人中有個諢號,叫順杆爬,這會他可不願意走,“小友你去描著,老頭我在這兒坐著挺好。”
聽了這話賈赦也不懊惱,對著無笙先生拱拱手,開始活動手指,又淨了手,才執起畫筆接著畫了起來。
這邊廂賈赦正畫的入神,那邊吳知州日上三竿這才從潘姨娘屋子出來,打發下人叫了四人綠呢轎,晃晃悠悠的趕至客棧。
天可憐見,那潘典史還被綁著跪在那樓梯口,此時見了吳知州跟見了親爹娘似地,眼淚唰的就掉了下來。吳知州一向瞧不上這不正經的小舅子,蓋因愛妾才正眼看三分,這回見了他這摸樣,倒引出了一點子親戚情分來,他上前道:“還不見人來。”
那潘典史瞧著圍欄四周人都散去,這才嚎叫起來。自打他們家攀上吳知州,他哪裡吃過這等苦楚,嗚咽了兩聲這才道:“前頭那嚴總督家裡的來接人,他們一家就跟著上了轎。都有好一會子了,老爺可憐可憐我到這會兒滴米未進罷,往後怕是這膝蓋都廢了。”
胡說,那吳知州還不知道他是個什麼德行,也不耐他告刁狀,隻一把拉起他,想著又嫌棄的鬆了手,“跟我來,莫嚎了,你當這是好事就滿大街嚷嚷去罷。”
那潘典史可不敢再嚷,往後隻怕出門都要矮人三分,這會低著頭跟著吳知州出了客棧。待他擠進轎子,讓人鬆了綁。轎裡頭還備著點心,他也不嫌棄手臟,一個勁的往嘴裡塞,直撐的翻眼白,這才慢了下來。他都多少年沒餓過肚子了,這餓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