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拒絕孫玉枝投靠, 賈赦很是平靜了幾日。但也隻是幾日消停,而後他每次出門總被尾隨。不僅上衙出行, 就連休沐日也不曾放過,風雨無阻, 從天未亮等到入眠熄燈。帖子更是一張張往院子裡送,至今一月有餘,府裡無人不曉。
攤上這麼個事, 說不煩是假的, 可人家從未危及賈府,總不能仗著權勢, 就好端端把人弄死弄殘。可真要這麼下去, 也不是辦法不是。
賈赦倒是無所謂,他也想看看,孫玉枝能堅持多久。若是真讓他刮目相看,那就再見見也不遲。
“少爺,孫公子又來了, 還送了一禮。”
“哼,不見,禮也不收。”賈赦躺在廊下, 聽著轟隆隆雷聲,正打盹瞌睡著呢。
“可……”青檸不敢擅專,咬牙狠下心來道:“聽孫公子說,少爺見了此物,一定會見他的。”
“那就呈上來瞧瞧罷, 待會你自個去找青蘿領罰。”若不是青檸越俎代庖,這話鐵定是不能說出口。現在院裡誰不知道,他有多不待見孫玉枝。
青檸滿心委屈,卻不敢辯駁,低聲應是趕緊退了出去,將事情交給青檬。
雷聲陣陣,頃刻間瓢潑大雨,撞擊著山石之音,頗有風雨欲來之勢。賈赦翻了個身,打著哈欠昏昏欲睡。
少時,青檬捧著綠釉葵瓣筆洗緩緩向前,蹲身福道:“少爺請過目。”
賈赦還沒見過毛手毛腳的青檬這麼仔細,他支起身子,衣襟隨意滑落肩胛,單手接過筆洗一瞧,瞬間瞪大了眼睛。筆洗裡頭是一隻白化龜,通身猶如田黃之細膩,眼睛赤紅。若不是眼珠子在動,他定把此物當做田黃石雕。
“去把孫玉枝叫來,讓他在前廳等著。”賈赦吩咐道。
他近期本想物色一隻寵物來養,眼前的白龜多完美。既不像鸚鵡、貓狗亂叫愛玩,又能水陸兩棲,長壽就不提了,關鍵是還很乾淨。身為賈府嫡長孫,珍奇古玩不少,什麼沒見過,卻沒有一樣能入眼。唯有眼前這隻通體田黃金紋流暢的白龜,一瞬間竟生出占為己有的荒唐念頭。
龜有八名曰玉虛。田黃石為貢品,多為皇室所用。自古珍稀為祥瑞,到底和孫玉枝有什麼仇怨,他竟把這東西當做禮品送到賈家。即使國公高門,白龜依舊不能留,須得上呈皇家,以示恭敬。
能玩的機會不多了,得好好把握著。這般想著的賈赦,忍不住將魔爪伸向白龜,什麼三百六十度旋轉,戳腹部翻來覆去,通身被他玩了個遍,在意猶未儘之餘,又忍不住抓起桌案上的新狼毫,幫它清洗起龜甲紋路。
等到青檬進屋,見到主子跪坐地上同書案的白龜對視,她忍不住憋笑道:“回少爺的話,孫公子已到。”
“我知道了。”賈赦依依不舍的玩了一會,將它放入筆洗用左手抱著,右手撐傘往前廳而去。
屋內靜悄悄一片,孫玉枝狼狽的跪在地上,誰也沒先開口。
約摸過了半刻鐘,賈赦才將視線轉到孫玉枝身上,“你該知曉,這物件若是敬獻聖上,想要的未必不能如願,何苦又來求我。”
“小人反省多日,回想當日妄言,步步為錯。此物在小人手裡不過大材小用,今獻大人不求諒解,隻當報答當年大人恩德,再不敢奢求其他。”孫玉枝是真的悔恨,錯把賈公子當做一般高門,以為這點伎倆便能得償所願。直到在京幾日見聞,回想臨行前祖母教誨,這才知曉賈公子待他有多難得。他知道這是好東西,但是憑著自個身份敬獻,不過是一筆厚賞,孫家要金銀財寶何用。唯有送於賈家,方能物儘其用。
“說的倒是中聽,”賈赦不可置否,卻不打算改變主意,“你我之間本無相欠,卻是不必如此做派,把東西拿回去罷。”
“小人一時糊塗犯下大錯,已無顏麵再求大人。隻求大人收下此物,全報當年之情。”孫玉枝麵色淒苦恍然,不禁生出絕望。
賈赦看他有悔改之相,沉吟了半晌道:“即如此,那我便收下了。你好自為之罷。”
孫玉枝一喜一驚,卻再不敢奢望,隻淒然一笑,跪著對賈赦磕了三個響頭,決然而去。
“去找個人跟著,彆讓人出事了。”白龜又能多留幾個時辰,賈赦還挺高興的。自然,高興之餘也沒忘了正事。他讓人撐傘,自個從袖中抽出一支狼毫,撈起白龜邊玩邊走,往老爺子的梨香院走去。
“喲,好漂亮的王八,打哪兒來的,長的倒是俊秀。”賈源握著一把瓜子,邊喂鸚鵡邊問道。
賈赦將白龜放到老爺子手上,自個挑了個位置坐下,“這玩意咱們家可不能留。”
“這就是那小子送的,倒是個好東西。”賈代善本在書房與幕僚商談,聽到老爺子召喚,連忙坐轎趕來,“那小子今日走的早。”
“誒?他不是有事相求,你應了他不曾。”賈源摩挲著龜殼,瞧著也很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