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賈家, 好個賈珍, 賈家竟是咱們克星不成。”
小兒子氣急敗壞衝進宮的樣子, 竟是連掩飾都不曾掩飾,這要是落到有心人眼裡,又是一場官司。甄貴妃恨鐵不成鋼,戳著兒子額頭,隻道:“瞧瞧你, 哪裡還有個皇子樣,為了丁點小事, 倒弄得人儘皆知, 當心皇上明兒訓斥你。好歹裝裝樣子, 也彆落了你那些兄弟埋汰, 他們可不是你娘,沒事都巴不得給你弄個名頭好上眼藥。”
“娘娘, 兒子難道真為區區一把匕首不成, 兒子是為了五哥。”
七皇子急的直跺腳, 滿朝都知道大哥背後站著賈家。可那賈家是什麼人, 是金陵老親,大哥再不是太子,老親都支持五哥,憑他賈家和甄家的乾係, 難道不該支持五哥。要不是賈家,大哥早就沒戲唱了,還能到處蹦躂。賈家真真可惡, 早知道就該……就該……
“你啊你,快快給我住嘴,彆給你五哥招禍。”
甄貴妃心裡未必沒有氣,後妃不得乾政,哪怕她再多心思,也隻敢吹吹枕邊風。旁的,她敢伸手,聖上頭一個不容,“你也彆整日隻知道傻玩,好好念書才是正經,你五哥那邊,他自有成算。”
“我的親娘,五哥如今是什麼地位,滿朝都……若不是他賈家,大哥在宮裡待著,五哥如今得是甚麼。撇開賈家,咱們的勝算更大。”
“噤聲!這話是你能說的。”
甄貴妃看向窗外,宮女太監不遠不近候著,她才放下心來,“你給我住嘴,這話是你能說的。滿嘴胡唚,作死彆帶累了你五哥和本宮。”又見小兒子不服氣,她心下歎氣,“你隻看到眼前,卻不想你父皇的心思。賈家一門兩公,姻親旁支無數,外人想動他們家不容易,就是他們自個,也是個滑不留手的。若不是你父皇示意,你以為賈家會支持……傻兒子,這是你父皇既想用賈家,又想……你真以為沾上賈家是好事。將來,無論誰上去,賈家都未必能得好。你好好想一想罷,本宮在宮裡,也就是過過婦人日子,其他的,且管不到。你若是孝順我,就好好念書,旁的一概彆管,就是真的孝順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
七皇子喃喃自語,卻還是不甘心,“就這麼放過賈家。”
“你給我消停點。”
甄貴妃說累了,隻揉著額頭,閉著眼睛卻不肯再發一語。大兒子太慫,小兒子太莽,爭,爭個屁。除非聖上……罷了罷了,隻要自己在一日,總能哄的聖上偏心幾分。爭不爭的到,都是命啊。
“那,那兒子就先回去了。”
七皇子等了好久,也不見娘娘開口,隻好跺跺腳告退。才剛出了宮門,眼珠子一轉,換了個方向。他就不信了,賈家惹自己不痛快,還不能還手了。何況身邊也不是沒人,讓底下那些人出出主意,給賈家找點麻煩還不是順手拈來。
七皇子想的倒是美,還沒和手底下的人搞出事情,甄家就出事了。
出巡江南的欽差,在運河上遭人暗殺,親隨卻戴著證據逃了出來。欽差不是旁人,是朝廷裡頭最鐵的禦史。禦史是什麼人,是懟天懟地懟皇帝的言官。惹了一個,可不就等於惹了一群,這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這不,還沒到早朝的時辰,黑燈瞎火的,宮門口卻圍了許多等著覲見的朝臣。
想也不用想,這群人是誰。
在郊外的賈赦也收到了消息,卻是無聲的笑了。他甚至沒有通知家小,隻一個人靜坐在黑暗的中堂,有節奏的拍打著大腿。
多美好的局勢,隻希望該把握住機會的人不要讓人失望才好。
黑燈瞎火的內城,坐不住的人有很多,不包括大皇子,因為他知道,機會來了。像是心有靈犀,他坐在主殿,甚至不讓宮人掌燈,敲擊著桌麵的節奏越來越急促。
內侍聽著稀稀拉拉的敲擊聲,想起了一首琵琶曲。他猜不透主子的想法,卻知道主子此時的心情應當不壞。
“幾時了。”艱難的張開黏上的嘴唇,甚至沒察覺到上嘴唇被撕破了皮子,大皇子聲音沙啞的問出聲來。
內侍瞟了眼門口月光和黑暗交彙的石板,“回主子,快到寅時了。”
“滑頭。”大皇子點點,不在意內侍的含糊,這正是自己想聽到的。事實上,他已經等不及了,等不及早朝的鞭子劃過地麵聲音,它是那麼叫人心醉,叫人沉迷。
聽言,內侍的背脊挺的更加筆挺,作為內侍,哪有懷表這種貴重玩意,還不是全憑經驗摸索出來的精準。雖然他也不知道今日主子為何如此興|奮,一點往日的頹喪都沒有,但他隱隱知道,一定有事要發生,而且還是驚天的喜事。看時辰的本事他沒有師傅精準,但是論起伺候人,他可不比老邁的師傅差。
果然,他還未等到主子的下文,隻從遠遠的宮室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便瞧見主子嘴角的幅度越來越大。他緊緊握住拳頭,猜對了,一定是好事,必須是好事。如果師傅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大皇子好好地。
“回去睡吧。”
大皇子嗤了一聲,哪怕天塌了,父皇也不會讓他出現在人前,他又何苦熬坐。等,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而且,他相信,那些兄弟不會讓他失望的,就如同年邁的父皇,永遠不會讓年輕的兒子們得意一樣。
大皇子日夜顛倒睡得踏實,皇帝卻是已經發泄過了一輪,宮室內一片狼藉。
三更才歇下,不到五更便被叫起,皇帝的怒火何嘗隻是江南的加急,更是對自己日漸衰老的羞惱。他甚至不用去想,就知道其中有兒子的影子。
正是如此,他才更加抑製不住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