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鬥爭與妥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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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爭與妥協在人類政治的曆史上總是螺旋狀交替出現的。就如同當前織田家與足利家的情況一樣。

永祿十年六月,時隔一年織田信長再次率領將士開動到京都。去年他集合數家大名之力上洛,畿內自然是望風披靡。然則大軍一去,又倒向三好家或者六角家的小勢力也不在少數,可惜三好的逆襲並未成功,看今年的態勢這批人大概不會好運,一番動蕩恐怕是難免的。

在攝津晴門的反複斡旋之下,最終足利義昭勉強認下了織田信長提出的九條法度,甚至信長本人到達京都之後,又提出了六條補充建議,足利義昭也咬著牙接受了。

相應的交換就是,原有織田家掌握的京都,正式返還予幕府治下。駐守山崎城的平手汎秀部,也要在交接完防務之後撤出。村井貞勝會回到岐阜城,隻留下負責與朝廷聯絡的塙直政代表織田家。

接著信長又大興土木,灑出萬貫銀錢招募民夫,在禦所舊址上修築了一座新城供將軍居住。這座方圓數百米,有雙重水堀的平城被稱作“二條城”。

在築城期間,足利義昭又在織田信長的協助下,確定了畿內列國守護的人選。首先是幕府直領的山城國,不設守護正職,細川藤孝、真木島昭光分彆任南北守護代。攝津國由池田勝正、伊丹親興、和田惟政三人分治。河內國則是“棄暗投明”的三好義繼與信長的妹夫畠山昭高共領。紀伊國也由這位名門子弟兼信長公親戚的貴人兼任。近江守護由細川藤賢取代了“逆賊”六角義賢。當然這些守護實際能管轄多少地域,就要看個人本事。

至於信長特意提出由自己擔任和泉守護,明顯是要借此拿到統治界町的名分。但現在拿到的也隻是個名分罷了。

最讓人意外的是鬆永久秀,不僅獲得大和國守護之職,還得到了信長派兵助其統一大和國內的承諾。

單從這些名字,有的是顯赫名門子弟,有的是跟隨足利家多年的老臣,也有剛剛投誠過來的地方實力派。為了這些名分,幕府政所執事攝津晴門又在其中反複辛勞,唯恐得罪哪位大人物,甚至累出病來。

平手汎秀的辛苦也並不比他少。他暫時不在大人物們身邊,而是繼續帶著兵負責警戒。然而三好軍剛被擊退,一時並無敵人,所以實際全無事務。許多身份不夠在義昭和信長那裡說得上話的人,就通過拐彎抹角的關係,找到山崎城的汎秀。織田那邊的柴田、丹羽等人也希望接觸一下近畿的各方勢力。

連續一個多月,汎秀每天都在京都,幫忙引薦各方的朋友。有的時候上午剛從茶會脫身,下午又要去酒席赴宴。幸好這段時間信長每天在朝廷或幕府中度過,尚且來不及對他發號施令。

期間還抽空與獄中的岩成友通短暫交流,得知他家眷失散,不知所蹤,還委托了石川五右衛門等人去找尋。

也有以前有過一麵之緣的浪人,甚至山科言繼這等公卿來拜訪,希望借汎秀之口,向信長或義昭提出各種訴求。

朋友恭敬拜訪,言辭懇切,往往不忍拒之門外。是以一番焦頭爛額,實不下於征戰。

直到信長抽出身來,派人來召見,汎秀才閉門謝客,起身進京。

……

與織田信長的見麵依然是在一座小寺廟裡。後者穿著新式的南蠻盔甲,風塵仆仆但神采奕奕誌得意滿,見麵就直接讚到:

“做的不錯啊!當賞。”

這位殿下的指示一向簡明扼要。這裡的“不錯”到底是指擊敗了三好家,還是說處理其他的事情,就要靠自己去領會了。

汎秀隻是伏身道了句“多謝殿下謬讚!”,便不再言語,起身作待命狀。

接著信長又問到:

“擒住岩成友通,甚好。此人可願降否?”

“回稟殿下,他雖尚不願歸降,言談中卻也對三好家無甚忠義。下臣正在讓人尋他的家眷,如果成功的話,想必可勸此人歸附。”

“若不肯居我織田之下,便交給幕府,名義上讓他降於足利家,也是一樣。”一貫注重實際勝過名分的信長,敏銳察覺了岩成友通不肯歸降的關鍵問題,並迅速做出了冷靜的對策。

“是。”

汎秀躬身領命,心裡對信長的果決也是頗為佩服。隻是聽方才所言,這位殿下居然絲毫不擔心足利義昭坐大嗎?現在名義上歸於幕府屬下的勢力,加起來可已經不少了啊!

當然這種話,是不會當麵講出來的。【愛↑去△小↓說△網w 】汎秀隻是正襟危坐,表示完全服從領導的指示。

信長也沒給他說話的機會,而是立即接著吩咐:

“甚左啊,你還需留在畿內。”

“任憑您調遣。”

對這一點汎秀稍有意外,但也沒多放在心上。

然而下一句話就有些驚人了。

“公方大人……向我借你一用。”

“這個……”

汎秀一時思索不清這個“借”的含義。抬頭望去,信長的臉上也是閃著複雜難明的神色。

幸好他還是補充了一句說明:

“公方大人,想要你去帶兵討伐幾個冥頑不靈之輩,我已經應許了。從此你除了身為織田家臣,亦要為幕府效力。”

平手汎秀花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曆史上不是隻有織田從足利那裡挖到了明智光秀和細川藤孝的牆角嗎?怎麼反過來了?而且,為什麼對象是我呢?難道是剛剛的一仗,風頭出得太大?

汎秀愕然抬頭,卻見信長冷峻著臉,沒有再說話的意思。

他開始回憶剛才的對話。

說這個消息之前,信長首先提到的是招降岩成友通的事情。

那時候他吩咐的是:“若不肯居我織田之下,便交給幕府,名義上讓他降於足利家,也是一樣。”

揣摩片刻之後,汎秀心中了然了。

信長一向是個實用主義者。在他看來,隻要織田家保持越來越強大的勢頭,這些表麵上屬於幕府的勢力,最終都能不斷吞並進來。反之若是織田武運中落,那麼一個名分也未必能約束住下臣。所以足利義昭想拉攏織田家臣,他並不會放在心上。

思索一陣之後,汎秀小心回答到:

“連公方大人也要遵循殿下所立的九條法度,我等暫屬其下,亦是在為您效力。”

“多嘴!”

“是是,臣失言。”

雖然受了句斥責,但從語調看,信長還是很滿意的。

“隻是……下臣還有一事稟報。”

“噢?且講來聽聽。”

“下臣已經大半年未回到尾張了,能否先探望過家人,再回京都為公方大人效力?”

“哈哈……”信長忍不住大笑起來,而後應允到:“給你一月時間,先把人接到岐阜城居住。以後若是在畿內站穩腳跟,就把家眷都接過來吧!”

“多謝主公!”

對於不強求家臣留質子這一點,汎秀確實挺感激信長的。

眼見正事說定,汎秀鬆了口氣,忽而信長又道:

“鬆井友閒很不錯,讓他成為直臣如何?”

雖然語調是在客氣地詢問,神態也很平和,但這種要求顯然是不方便拒絕的。

出色的陪臣被引為直臣是常有的事情,這些年鬆井友閒應平手汎秀的邀請參與了尾張美濃的樂市和檢地之類行政工作,在商人和僧侶之間十分受歡迎,故而名聲也漸漸鵲起,而且還是織田信長最欣賞的內政外交型人才,得到青眼也不足為奇。相比之下河田長親、本多正信的名氣就差遠了。

大亂之世,非君擇臣,臣亦擇君。有時家臣會推薦陪臣,也有時主家邀請陪臣。汎秀雖然覺得有些可惜,但毫不猶豫地答複到:

“是。”

他反應得甚快,回答又十分果決,絲毫聽不出不情願的念頭來,甚至連故作榮幸的姿態也沒有,仿佛隻是執行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任務。

信長點點頭,又發問說:

“今日起要遣人守住岐阜城到京都沿線,我身邊一時缺些勇將,聽說甚左(平手汎秀的通稱)你屬下人才不少,不妨推薦一二。”

汎秀一時不明,怔住片刻。若說鬆井友閒是偶然顯露才能,令“織田大殿”青眼相加,倒還在情理中。而屬下武將,雖有幾個也算俊才,卻不至於到了這個程度。

沒等他回話,信長又似想起了什麼,搖頭補充了一句:

“三河那批人就不必了。淨土真宗這教派,全是麻煩。”

左思右想,未解到什麼深意。也許隻是信長身邊確實一時缺人。

屬下被提攜為直臣,雖然損失了人才,但也收獲了不少人情。從另一方麵講,不也相當於將自己的舊部送到信長身邊去嗎?而且推薦上去的人不用再占俸祿,相當於增長了知行。

汎秀一一思索自己麾下最優秀的諸人。

河田長親,本多正信,中村一氏都不以武勇見長,拜鄉家嘉,本多正重則嫌出身太低。那麼除卻信長明言拒絕的三河眾之外,最適合的是德山則秀了。他在美濃也算是是稍有出身的武家子弟,智勇見識亦是不凡。乃是因為作為降將,缺乏一個露臉的機會,方才屈居陪臣。他這人十分喜好交遊,倘若在彆處有更好的機會,大概不會多作猶豫。

正因如此,不能如服部這般引為肱骨,更不會得到河田同樣的任用。如今推薦此人做織田信長的直臣,卻也是各取所需了。

思酌妥當,汎秀便答道:

“有個美濃人德山則秀,沉實果決,文武雙全,我看他一定盼望為您效力。”

“美濃德山家嗎?倒聽說過。既是你推薦,便暫且一齊編入旗本,任個組頭吧!”

“臣就替他多謝殿下賞識了。”

“嗯。”

這下子事情總該全交待完了吧!

汎秀起身打算告退了,但卻見信長側著頭發呆,臉上表情複雜,似乎在走神。

莫非還有什麼要緊事沒說完?

隻見信長神色不屬,猶豫了幾下,才開口道:

“有件事情,你需有所準備。萬不可輕慢。”

“是。”汎秀如常答應下來,但心裡卻十分疑惑。能讓信長變成這副吞吞吐吐的樣子,究竟是何等大不了的事情呢?

“甚左(平手汎秀通字),你可記住了……”

“不論公方大人有何官職委任於你,也不可忘了,幕府是靠我尾張織田家方能再興。”

“……臣謹記了。”

汎秀平靜作答,心下卻不以為然地想:難道足利義昭會給個什麼高官厚祿嗎?值得織田信長如此煞有介事?

他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畢竟適逢亂世,武力才是根本,區區官職,收買不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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