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旁觀者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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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中大人是天下豪傑,貧僧自認也非俗庸。我二人縱然不方便或不願出仕於列國大名,卻也不必非要做小兒蒙師。之所以教導這些學子,就如同種下樹苗,十年後當看到成效。隻是尋常門第大多是凡木,若無平手家這顆參天大樹,終究避不過大風大雨。”

迎來了竹中半兵衛,三人落座,虎哉宗乙就來了一段十分直率的開場白。

汎秀一時還未回味過來,那廂竹中也微微頷首補充到:

“鄙人尚可偽作清高安貧,但總也要為家門後人著想。如今尾美二國五十餘武家前來求教,多是附從平手監物大人,不得不謝。”

“二位實在言重了……”汎秀客套了兩句,心下卻半解半疑。

話語裡的原意,他自然是清楚的。

竹中半兵衛為人謹慎,沒有十足把握受到信用,則不願貿然入仕。虎哉宗乙則是身上宗教背景很複雜,更不敢輕易投靠哪方勢力。所以這兩人雖然眼見織田信長崛起之勢,卻難以乘上這股東風。平手汎秀把嫡子送過來當學生,正好讓二人都間接參與了“天下大勢”當中。以此導致尾美二國其他武家的效仿,更是錦上添花了。反過來汎秀也很信任兩位老師的教學水平,可謂雙方各取所需。

道理大家都明白。然而為什麼要用這種煞有介事的語氣強調一遍呢?

心中不解,索性以半開玩笑地語境問到:

“汎秀資質愚鈍,難知醉翁之意。二位高人何以教我,不妨明言。”

虎哉和尚聞言向竹中遞上一個眼神,後者略帶猶豫地輕輕點了點頭。平手汎秀能看到兩人臉上的一絲憂慮。

片刻之後,先開口的是竹中半兵衛:

“我等,先恭賀監物大人,赴任和泉國守護代之職了。”

接著沒等汎秀回話,虎哉宗乙又補充說:

“隻是從書信中的言辭,卻發現,您對此似乎有些疑慮。起先以為是擔心織田彈正(信長)的態度。可是轉念一想,若無他老人家首肯,這個官職任命的禦書,幕府恐怕都不敢發出來,您更不會私自接受。我二人思來想去,唯一合理的解釋是,您在憂慮——”

虎哉和尚與竹中重治對視一眼,而後異口同聲說到:

“織田與足利日後分裂!”

汎秀神色頓時一沉。

在書信中隱約提到的幾處伏筆,果然被兩位智者發現了。

當初將心情隱藏在筆鋒裡,也未必沒有請教之意。

隻是——

外人們以為“平手監物大人”狡詐如狐,果決如鷹;家臣覺得自家主公高瞻遠矚,深不可測;家人則視自己為頂天立地的梁柱。

倘若這顆梁柱倒塌,敵人固然會向聞到血腥味的狼獾一樣撲上來,同僚也隻會毫不猶豫地瓜分遺產,而家人則不得不在親友屋簷下生存。

如此一來,這點懦弱心思,豈能顯露呢?隻能強迫自己忘卻了。

直到今天,私下場合與竹中虎哉二人閒聊,這兩位朋友都是稀世才俊,又對平手汎秀的事情十分上心,故而把這點值得擔心的痕跡揭了出來。

確實。時人或許還未必意識到織田與足利的分歧,抑或低估了分歧的程度。但汎秀卻知道,原來的曆史裡麵,上洛成功後隻過了一兩年,雙方就兵戈相見,打得十分激烈,甚至卷入了列國許多大名勢力,織田家也一度處在存亡危機當中。

這比起當年三好長慶與足利義輝時戰時和,彼此敵視而又相互依仗的情況,可是有本質區彆的。畢竟時代不同了,通過“檢地”和“樂市”之類手段,當今的織田家,對領地的統治掌控力比傳統守護大名更強,漸漸不太需要幕府將軍這塊“公儀”的招牌來背書。

到時候,某些出於雙方“友誼”而做出的決定,可能就需要重新考慮。

而某些象征雙方“友誼”的人或事,也一樣命運叵測。

眉關緊鎖之時,汎秀又聽到竹中半兵衛低沉平和而又中氣十足的聲音:

“首當其中可慮的,大概是因此而不見容於織田氏。然而細細想來,將來就算兩方反目,織田氏總不能對幕府斬儘殺絕,而是吞並吸收。若是連平手監物大人,您都受到懷疑,那足利方的其他人,豈能心安?固然幕府方有離間君臣的意思,又或許織田彈正也對此感到憤怒,但他並不會憑借這一點憤怒就貿然行事。”

虎哉宗乙的話則簡明扼要得多:

“織田彈正器量如何,何須貧僧講給你聽?柴田叛而複歸,美濃三人眾多年宿敵,明智外鄉異人。敢問監物大人,您與織田氏的恩義,比之以上諸君如何?”

一語驚醒夢中人。

汎秀忽有茅塞頓開之感。

的確。織田信長或者丹羽、柴田等人,感情上或許對平手受幕府重用的事情有些不滿。但大家如今都已是身份不凡的政治人物,行事豈可僅憑感情呢?

以平手汎秀的地位和履曆,隻要沒有公開反叛,就不可輕易貶斥,更不用說進一步的處理。

信長的行事風格,隻會主動利用大義名分,又有何時被名分束縛過?他是一個理性冷酷,講究實用主義的人。也許把平手汎秀放到和泉非其本願,但隻要發展出好的成果,就隻會樂見其成,不會過多考慮當初的不愉快。

至於曆史上的佐久間信盛、林通勝、安騰守就等人,那也是在天下初安之後方才遭受厄運的。在此之前還有至少十載光陰。

這點道理,為什麼我自己卻想不明白呢?

接著竹中和虎哉仍在依次發言:

“另一方麵,您或許擔心將來受到足利方勢力的圍攻,而織田家在尾美二國的勢力無法救援。其實這也無需太過在意。將來真正可威脅到織田家的,近的是朝倉淺井,遠的是武田毛利,甚至可能是石山或長島的一向宗。而和泉國附近,無非是攝津的池田、和田、伊丹,河內的畠山、三好(義繼)這些人罷了。且不說他們未必就站在足利一方。就算是為敵,又豈是您平手監物的對手。”

“石山本願寺,紀伊國人眾,倒是麻煩。然而彼等守土有餘,進取不足,暫且擱置不管,亦無大礙。”

“因此,監物大人您此番出鎮和泉一國,唯一要務,仍是追擊三好一黨的殘餘勢力!而唯有這點,無論是織田彈正,還是公方大人,都隻會樂見,絕不至於施加掣肘。”

“借此機會,掌握此國,方才會受到這二位殿下更深一層的信重。”

……

兩人一言一語,花了分鐘,就把事情剖析開來,以前的煩惱,居然片刻就消融。種種憂慮,其實多是杞人憂天。

當前唯二需要做好的,一明一暗,明麵是要掃蕩暫時隱匿起來的殘敵,暗地則是在和泉站穩腳跟。若能將領內十數萬石所轄,轉化為忠於自己的五千精兵,才可以不像現在這樣,過於擔憂織田信長和足利義昭的意見。

“關心則亂。”

虎哉宗乙最後說了這麼一句,作為這一番話的尾聲。

聞言,平手汎秀不由得失聲一笑。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或者說——當局者謎,旁觀者清。

“美濃麒麟兒”竹中半兵衛和“天下二甘露門”虎哉宗乙,自然不是凡人。但論及智術高低,也沒幾個人會認為他們在弑今川,敗三好的平手汎秀之上。至於對大勢的判斷,暫時更不會有人比平手汎秀還準確。

隻是他利益相關,又要處理內外許多層關係,一時竟然頗有些彷徨了。

汎秀此時忽然理解,為何曆史上那些霸主,明明本人夙懷韜略,卻依然要招攬大群不務事職的謀主來共同參讚。

以前做的一點準備,雖然還不足令竹中半兵衛與虎哉宗乙屈身投靠,但終究還是換得了今日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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