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軍役免除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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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急前來投靠的國人眾,在被晾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後終於得到接見,而這個時候,平手汎秀已經在與寺田安大夫、鬆山重治、香西長信等“棄暗投明”之輩談笑風生。以沼間任世入道為首的順從豪族也安然坐了下首的位置。

牆頭草當然不能與識時務者一般對待,否則以後還有誰肯歸降?儘管雙方的節操值可能沒什麼差彆。

麵對寺田這種積極出賣舊同僚的人,汎秀和顏悅色:“天下未定,正是用人之際,我看安大夫你還大有所為,不要滿足於這六千石俸祿嘛!”

麵對沼間、淡輪這種主動降伏的人,汎秀溫言安撫:“諸位深明大義,對和泉的安定起到了關鍵作用,在此表示認可。希望接下去也遵循本家法度。”

而對於今木、大路這些牆頭草們,就隻是側著臉瞟了一眼,揮揮手吩咐道:“落座吧!”

作為一國的治所,岸和田城的禦館是十分寬敞的,落在了幾十人,也還顯得很稀疏。在場幾乎全部都是和泉國人眾,平手的家臣隻有寥寥幾個隨侍的。

見到這個陣容,眾人自然能明白議題所在,眼光不禁都炙熱起來,產生或擔憂或激動的情緒。

和泉國的知行劃分已經有了個粗稿,在城裡上下幾千人口耳中傳開了,但粗稿和正式版畢竟不能相互取代。封賞沒拿到手始終就會有點擔心,懲罰沒落到身上也難免有僥幸心理。

平手汎秀開場第一句,也確定了他們的猜想。

“作為本地守護代,我來自第一件要務,就是丈量土地,確定知行的劃分。此事我已經交待幾位奉行開始做了,請在座的諸君,都能予以配合。”

“是。”

下麵一堆烏合之眾難得齊聲回答。不過也是因為事情太受關注了,一眾人等大氣都不敢出,巴巴俯視著守護代大人。

通常情況下,平手汎秀是喜歡先引經據典,調節一下氣氛,說一番看似無謂但又似包含深意的寒暄,才逐漸進入正題。

但剛才與寺田、沼間等人交流時,卻發現對方的學識和談吐很是平庸,腦子也轉得不太快,所以乾脆換了直截了當的對話方式。

汎秀從身邊的平手秀胤手中接過一疊狀紙,接著說到:

“各位的知行,我也大抵都做了安排。這種事情總是難以讓所有人都滿意,但本家自有法度在此,不可輕易變更。”

強調了一下以後,他翻開狀紙掃了兩眼,又道:

“粗略的數目,想必你們也私下聽說過了,我就不再贅述。隻要接下來檢地的結果偏差不大,各位的知行石高也就不會有什麼變化。【愛↑去△小↓說△網w 】但若有隱瞞土地人口的情況被徹查出來的話……”

汎秀沒有說出處理方案,但他的眼神掃及,眾人卻不由得膽寒,紛紛表示絕對不會有此事。

“最好是絕無這等事。”他停了一會又說,“另外,為便於管理,我暫時委派寺田、沼間、淡輪、真鍋這四位為國人眾四大旗頭,分彆管轄各郡豪族。如果需要出戰的話,這四人就需要從各自轄區之內,動員出相應的兵力,編成備隊。”

說到打仗的問題,汎秀有意停了一會兒,而聽眾也如他所料,神情各異。

所謂“國人”這個勢力的興起,就是在室町幕府的統治衰退之後的。隨著管領和守護們失勢,國人才漸漸取得了類似獨立的地位。來到戰國時代,有不少國人更一躍成為廣受承認的大名,但也更多被迫向大名屈從,提供賦稅和軍役。

此過程中,大名和國人之間是很容易產生各種摩擦的。

在大名看來,國人眾占據了土地,但遠不如譜代家臣那麼可靠,能壓榨出來的油水不多,部隊的戰鬥力也低,實在是礙眼得很。

但在國人眾看來,勉強臣從已經很屈辱了,為大名效力打仗實在得不償失,作為雜牌往往是隻有戰損的命沒有賞土地的份。

比如尾張美濃交界處的蜂須賀小六,當年尾美二國的統治都比較鬆散時,他手下的“川並眾”十分自由逍遙。可是一旦織田和斎藤都開始嚴格起來,他就被逼得再無立錐之地。

而和泉國的情況更為特殊,此地經濟發達,豪族們隻要平平安安過日子,就可過上豐衣足食的小康生活,所以他們比一般的國人眾更加惜命,更加不願意擔負軍役去打仗。

當然也是有少數不怕死的,不過這部分人都跟隨了鬆浦孫五郎了,現在正躺在城裡的監獄裡呆著呢!

今天平手汎秀把此事提出來,眾人自然是心情複雜的。

鬆浦孫五郎一死,沒有主心骨的豪族暫時無法抵抗各種要求。但若平手汎秀太過刻薄,日後的不滿也是可想而知的。

汎秀感受到眾人忐忑的眼神,心裡不禁生出一種生殺予奪的滿足感。但隨即又自行壓製下去,徐徐說:

“織田家一般的要求,是除了鎮守邊境或擔任司職外,其他家臣,每年大部分時間,都要按時在城下候命,不得擅自回到自己的封地去。”

此言一出,國人皆是大驚懼。

如此就相當於切斷他們與農民的聯係,剝奪其獨立性,是會引發劇烈反感的。

一點芝麻大小領地的獨立性,要來有什麼用處?

這個年代,有誌向且看得清局勢的國人大多選擇主動融入大名的體係,雖然失去獨立性但也能在大名家中身居高位,隻要積極參與國政,總是利大於弊的。一旦做到家老的位置,肯定遠勝過在家經營那一畝三分地。甚至在世事有變的時候,能以下克上,取代主君的位置。織田家的前兩代家督,就是這麼崛起的。

然而不管是哪個時空,總是看不清局勢也沒有長遠眼光的凡庸者居多。

所以和泉這批豪族們,是不太願意放棄獨立地位,成為普通家臣的。

一時氣氛有些壓抑,隻有頭號“和泉奸”寺田躍躍欲試,準備跳出來表忠心。

但平手汎秀又轉口了:

“這是本家對尾美兩國譜代家臣的要求,和泉畢竟也有‘國情’在此,一味照搬也未必合適。”

室內的空氣頓時又鬆動了。

眾人如同經曆了一次過山車一樣,忍不住就想要大肆歌頌一番,吹捧平手監物大人的高瞻遠矚,仁義無雙。

隻是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汎秀又開口了:

“不過大家畢竟都是武人,以弓馬立下功勞才是正途。以上述寺田、沼間、淡輪、真鍋四人為首,我打算額外另設一支由“和泉新參眾”組成的軍勢。凡列名在此的人,雖然不用時刻在城下候命,但也要始終做好出征的準備。如果征戰耽誤耕種,則會有所補償。當然是否要編進去,還是看諸位的個人意願。”

新參眾,顧名思義,指的是新近加入的人。在各家大名的法度裡,往往是與譜代家臣有著不一樣的權力和責任。一般來說待遇是不如譜代家臣的。

不過大家都是從新人過來的,承受不了這點壓力,如何能升到位高權重的譜代家老之列?

故而,話音剛落,那寺田安大夫再也忍不住,趕緊叩首喊道:

“在下寺田安大夫,願作為新參眾在平手監物大人麾下奮戰!”

這幅模樣立即收到了一圈鄙視。

寺田卻不管其他,隻看上座的監物大人點頭微笑,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

緊接著,上麵提到的沼間、淡輪、真鍋等等紛紛開口表示服從命令。這也在眾人預料當中,能被指令為旗頭,就說明他們肯定是與平手汎秀有私下溝通過的。

在此帶動之下,又有十七八個對軍役沒什麼抵觸的國人眾站出來了。

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還有一大半的人沒吭聲,隻是相互間以眼神交流。

寺田安大夫目光凶狠地盯著左右,做出要威逼的樣子,卻被平手汎秀阻止了:

“千萬不要有任何顧慮!如果實在有什麼困難,也可以明明白白的說出來,我也不會強求的嘛。”

這一番話過後,終於有個衣著樸素的老者伏身拜倒,說:

“感謝監物大人仁厚!其實,老朽不是不願為您,為織田大殿,為公方大人效命,實在是……太過老邁,連馬也騎不動,刀也拿不動了……老朽的獨子都去得早,如今留下的兩個孫子不到十歲,也是有心無力啊……”

看著這老人顫巍巍的樣子,說的倒不像是假話。

在法度森嚴的大名家,一般這種情況下,會火速收養一個義子,或者讓孫子提前元服,否則這個家族的地位就會嚴重動搖。

平手汎秀從身側翻出來舊資料。這個老者叫做田治米十左衛門,是一個比較安分,較早降服的豪族(這情況也沒法不安分),估計領地隻有六百石左右。在三好統治時期,他需要提供騎馬武士一人,足輕三十人的兵役。

和泉的戰馬可不便宜,看這樣子他手下不可能有其他家臣買得起馬,甚至他有沒有正式家臣都說不定,那麼這個“騎馬武士一人”就隻能是他自己或者其繼承人了。

須發皆白的老人上陣當參謀可能還湊活,衝鋒在前那真是不可能了。

“確實不妥。”汎秀不自覺點點頭,作出一副讚同的表情,“要這樣的老人家打仗是強人所難,我看軍役就免了,換以其他形式來補償如何?”

這一來不願打仗的人都紛紛期待地看過來,想知道這“其他形式”是何意。

而平手汎秀則微笑著解釋道:

“本來,承認所領安堵的條件,便是提供軍役。如果因各種原因無法參與作戰,那麼就以錢代役吧!像剛才的田治米家,每年上交地產的四成,即可免除所有軍役。日後若子孫成年,是否要再改成服軍役,則由其自行決定。嗯,這個稅錢就叫做‘盾牌稅’如何?不對不對,扶桑不怎麼使用盾牌的,不如叫‘太刀稅’?但聽著就奇怪了……還是乾脆就叫‘免役稅’吧……”

除去最後一段不知道所謂的自言自語,這個提議讓國人眾們驚訝了一下,但馬上他們就無暇顧慮是否合理,而開始計算起“四成”這個數字。

國人眾們自己是不怎麼種糧食的,而是從領地下的農民那裡收稅。以五公五民的標準算,可以拿到領地內一半的收成。但如果要上交四成,那就等於隻剩一成在手。

然而不用承擔軍役也挺有誘惑力的……這需得好好計算一番了。

田治米十左衛門這個老者的情況,六百石領地如果選擇交稅的話,每年隻能留下三十石米,按和泉糧食價格,能換二十幾貫銀錢。

看起來似乎很少,但不用再動員足輕,也無需再采買武具,這些錢供他們父祖三人生活,再請幾個仆人,也是很足夠的。說不定日子要比現在好得多呢。

而且這樣一來,不擔心出陣,就可以一直呆在領地,不是能保住自身的獨立性嗎?

老者沒怎麼猶豫,立馬就跪倒在地,高呼:

“小人情願以稅代役,多謝監物大人恩典!”

“可不敢勞煩如此高壽的長者,快請起!”平手汎秀微笑著作出仁慈禮愛的樣子,乘著這群人還在猶豫,更進一步補充道:

“啊,其實也不用糾結於‘四成’的比例。也可以選擇提供一半額度的軍役,再上交兩成田產的‘免役稅’,那也是可以的。總之是出兵不夠就靠交稅來補,缺多少,補多少,三七開,四六開都沒有問題,自行選擇吧。具體的數字會在檢地之後由奉行計算。各位到底是想交錢還是出兵,如果一時無法決定的話,可以回去商量商量,在本月之內來此報道即可。”

一時可以看到有不少人意動了。

大部分國人眾,並不是不喜歡打仗,而是不喜歡為大名打仗。但也有不能排除有少部分國人眾,是當真不情願舞刀弄槍的。

這種情況在尾張、美濃那種典型的關東地區很罕見,但和泉不同。這裡離京都、奈良和界町都很近,民間相對富裕,商業氣息很重,又向來比較重視文化教育,很多豪族子弟都喜歡詩歌或經商勝過弓馬之道。

平手汎秀這個政策,正好可以讓這些人逐漸脫離武士身份,轉化為不掌握軍事力量,專門收租的小地主。

而另一部分有誌於在沙場上搏殺出個功名利祿來的人,則編入“和泉新參眾”,並借戰事將其長期調離本領。切斷了人和土地的強烈聯係之後,他們也就漸漸成為職業武士了。

用這種方式,就可以以一種柔性手段實現“兵農分離”了。從目前的情況看,由於允許國人眾們自由選擇比例,暫時沒引起太多的反感。

當然今天的事情隻是第一步。接下來平手汎秀還會有一係列措施,逐漸讓“國人眾”這種落後於時代的階級,在平手家的領地內消亡,不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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