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這裡,平手汎秀下意識飄過去,卻見到自家九歲的兒子有些心不在焉,神遊物外。
難道這孩子已經到了有煩惱的年紀了嗎?
中世紀的人類還真是早熟。
真巧,這時從屋外走來一個老年仆婦,請示到:“午膳剛剛做好了,老爺夫人可要用飯了?”
說來,某些勤儉古樸的武士家裡,不作戰時一日便隻吃兩頓,沒有“午膳”之說。但平手汎秀的風格自然是不同,不僅要每日三餐,還吩咐說菜肴儘量豐富。
那夜叉丸一聽說吃飯,也顧不上養不養兔子的問題了,流著口水眼巴巴地觀望著。
平手汎秀大手一揮:“你們先去吧!我跟言千代丸說幾句話就來!”
要跟嫡長子單獨說話,自然不敢打擾,眾人領命而去。
言千代丸聞言有些緊張錯愕,但瞬間調整好了心態,道了聲“是。”,整肅容裝跟著父親來到室外的陽台上。
平手汎秀想問的事,其實是跟織田五德有關的。但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這有點像是跟自家孩子談早戀話題,很難掌握一個緩急輕重。
思酌片刻,決定先扯點閒篇:
“言千代丸啊,我看你剛才神思不屬,是想到什麼了嗎?需要我同你一道參詳嗎?”
“啊?呃……沒什麼沒什麼……”這普普通通一句話卻意外讓言千代丸紅了臉,猶豫了一會兒才回答說:“稟告父親大人,其實是……剛才聽到姐姐和弟弟說什麼兔子,就想起自己以前養過的兔子了……”
“你以前養過那玩意兒嗎?”平手汎秀倒是對這個沒什麼歧視,隻是訝然,“我怎麼從沒在家裡見過?你養在哪的?”
“呃……”言千代丸臉漲得更紅了,開口欲言又止,下意識低下了頭。
兔子的事有這麼害羞嗎?
平手汎秀有些不解,自家這兒子一向被認為是沉穩有加,很少有這種姿態。
不過作為一個有著後世觀點的開明父親,至少表麵上不會去追究的,而是做出十分理解的姿態:“不想說也無妨,為父以前也曾是個臭小子,知道少年人總是有點‘秘密城堡’的,彆鬨出亂子來就行啦!”
這麼一說,那言千代丸反倒有點著急了,窘迫踟躕幾番,終於是小聲地說:“其實是在當年寄居岐阜城的時候,五德殿下從院子抓住的,她玩了幾天便不耐煩,兔子其實是我跟三七丸殿下一起養大的。”
(三七丸便是日後的織田信孝)
“是這樣啊……”
沒想到這也能撞到正題上去,真是哭笑不得。
於是平手汎秀十分平淡地接過話頭:“三七丸殿下已經去了伊勢國,要繼承長野家的名氏,日後你和他恐怕還有許多共事機會。至於五德殿下——”
說到這裡,汎秀餘光關注著兒子的臉色,語氣依然安閒得很:“這次上洛,聽說主公要把五德殿下嫁給德川左京大人的嫡子。”
“原來如此。”言千代丸稍有訝異,但全無負麵情緒,隻是點了點頭。
平手汎秀心下有些疑惑,於是提問:“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呢?”
“這個……”言千代丸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謹慎地回答說:“孩兒認為,這對於織田家是很有必要的。三河德川是一道分割東西的屏障,保證了尾美二國的安全。但織田一直忙於上洛,對德川家的支援有限,確實應該加以安撫,穩定其情緒。”
說到這裡,他小心地停下嘴,仰視著父親等待評判。
對於九歲的孩子來說,能想到這一步很不容易了。
雖然比不得那些十來歲就獨擋局勢的天才兒童,卻也足以令家人感到滿意。說不上萬裡挑一,但百裡挑一還是算的上吧?
然則回答的方向完全跟預想的不一樣啊。
“嗯,你說得很好。”汎秀苦笑了一下,先做出肯定。接著直言複問:“幼年小夥伴要去三河,會有所想念吧。”
“聽您說了之後,確實有一點。”言千代丸老老實實地點了兩下腦袋,“不過五德殿下的作風實在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不見麵也挺好的。”
這麼淡定嗎?
平手汎秀看在眼裡,覺得其中並無隱情。
大概平手言千代丸,是流水無情的了。
想想也是,再怎麼早熟,九歲也太過了。
然而,織田五德有沒有落花有意呢?
還真不好說,女孩子確實這方麵懂的更快。況且她比言千代丸大了一歲多……
這就沒有任何辦法了,隻能靜待時間流逝,刷掉少年人的一時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