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誰執牛耳(下)(1 / 2)

“今日真是風虎雲龍,群英薈萃。”足利義昭意氣風發地站在禦所的門前,環視近畿各大名和豪族帶來的聯軍,笑得合不攏嘴,“諸位彙集於此的兵力,足有六七萬人,擊敗亂賊朝倉家看來是不成問題的,管領大人的遺憾,就由我們幫他去彌補吧!”

作為一個恐懼劍刃與鮮血的膽小鬼,他今日十分罕見地穿戴了全身的鎧甲,帶了高聳的雙牛角反立兜,佩上幕府傳承百年的名刀,看上去倒也挺像那麼一回事的。

自從被擁立上洛以來,已經過去了三年多,但大家從沒看到足利義昭如此興高采烈,甚至到了放飛自我的程度。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這麼歡快的最大原因,就是織田信長已經變成“管領大人”了。名義上成了幕府的一員,事實上也在禦所裡幽居了起來,完全處於受足利家控製的態勢。

織田信忠雖然順利繼承了家督的位置,然而畢竟是一介黃口小兒,麵臨著內憂外患,恐怕是應接不暇,捉襟見肘,大概沒那個能力繼續強勢下去了。

最妙的是,淺井長政在近期的一係列事情中異軍突起,收降了荒木村重又拿到了三好長逸的人頭,成為撿到大便宜的幸運兒。此人公開表態支持幕府,卻又與織田家關係微妙,正好可以作為施加製衡的棋子來使用。

原來還以為這家夥沒什麼價值的,隻不過是被信長握在指掌之間的有勇無謀之輩呢!還真是看走眼了啊。

足利義昭內心已經打定主意,接下來要借著“討取三好長逸”的東風,給淺井長政更多擴展實力的好處,以達成對織田一派的牽製。說起來淺井家素來是以作戰勇猛但內政糟糕聞名的,即使扶植起來也不足以成為織田家那樣的大患吧。

當然分化拉攏也是絕對不能停的,和泉、淡路的平手汎秀,南近江的柴田勝家、北伊勢的瀧川一益……沒有了信長的存在,離間這些人也就有了可能性。

將軍大人心裡閃過萬千的心思,但口中卻繼續說著冠冕堂皇的話:“織田彈正雖然一時遇挫,但不能掩其舊功。足利家得以複興,彈正居功至偉,僅授予‘管領’之職遠不足酬其勳績。故而我打算在成功討伐朝倉之後,替織田彈正向朝廷申請‘從三位’的榮譽。”

以前足利義昭對信長的官位躥升是很惱火的,但現在他反而要主動提供幫助,時與勢的變化,真是十分其妙。

其實現在義昭自己也才在兩年前升為“從三位”,他肯定也想趁著這個機會更上一層樓了——當然需要相應的名義,所以,他再次強調要把朝倉家列為“亂賊”來討伐,並且把自己居於總大將的位置。

織田信忠看著將軍大人的表演自是青筋直冒表情複雜,但仍然不得不躬身謝恩:“如此殊榮厚遇,鄙人替家父多謝公方大人的恩義了!”

看著對方這幅滿腔怒火又不敢發泄的樣子,足利義昭隻覺得心裡更痛快了,恨不得當場就要高歌一曲來抒發這喜悅之情。

“公方大人一言,令我等無比振奮!織田彈正蕩儘宇內的誌願,一定要繼承下去啊!在下長政,願為先驅,萬死不辭!”聽了足利義昭那乾癟無力的動員,淺井長政很是激動,忍不住跳出來表忠心唱讚歌——或許說了什麼並不重要,他今天得以與織田信忠並重,坐在將軍禦座的左右手邊,以對等地位出席,才是最重要的。

然後這也顯得太不穩重,太小人得誌了些。

滑稽的是,也正是如此,足利義昭看淺井長政的眼神才越發友善了。

所以說,這種情況下,這家夥到底是真的情不自禁暴露本性呢,還是假裝成見利忘義目光短小的樣子,抑或是刻意演得如此出戲讓彆人看出來是假的……以平手汎秀的經驗,一時也分辨不了。

有了黑田官兵衛,總覺得淺井長政的形象變得詭譎莫測了。需要更多時間去了解。

今天平手汎秀、柴田勝家、瀧川一益三人,都以曖昧不清的地位參與了軍議,到底是獨立身份還是織田家的附屬,這一點足利義昭故意沒有交代清楚。

平手汎秀理論上已經轉仕幕府,而且是朝廷任命的“從五位下中務少輔”,柴田勝家暫未表現出脫離織田的態勢,但亦有官符在身,這兩人的位階與織田信忠是完全同級。(順帶一提淺井長政目前尚無正式官位)瀧川一益地位要落後一步,卻也掌握著三個郡十萬石以上土地,勢力能輻射到整個伊勢灣,同樣具有尾大不掉的嫌疑。

今天足利義昭讓這三個人都列場,其實是頗有講究的。

與年輕的主君織田信忠同席而坐,便顯得大家地位相若,君臣之分淡化了。可要是稱病不來的話,又怕織田家在會議上孤立無援受到排擠。

倘若將軍大人挾持“民意”,搞出一個“淺井作主力帶領聯軍討伐朝倉,織田負責提供補給”之類的決定,那可就很麻煩了。

彆忘了,三好長逸的首級,已經被黃雀在後的人奪走了!

經過看似推心置腹的內部商議,柴田勝家和瀧川一益很彆扭地接受了足利義昭的邀請,並且向織田信忠保證忠心無二,後者也表示絕無芥蒂。

平手汎秀則隻幽幽念了兩句漢詩:“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對此織田信忠半懂不懂,柴田和瀧川完全聽不懂。畢竟他們哪一個都沒去過唐土,也很少與文人墨客談笑風生,見得不夠多,還需要學習一個,提高知識水平。

前情暫且不表,說回到這軍議上。

淺井長政方才表露了一番決心,柴田勝家便立即出來唱對台戲:“先前這麼些事,實在讓我們織田家的人憤恨不已,此仇不共戴天,請公方大人將討伐朝倉的任務交給我們,成全將士們的心願……否則我擔心有些人激憤之下會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破瓶柴田就是這麼霸氣,雖然新敗帶傷,還纏著紗布,卻敢公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幕府將軍以威脅的語氣說話。

但這也正是他能得到下層士兵愛戴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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