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土居與一條(上)(1 / 2)

子時三刻,夜深人靜,平手汎秀已經頗有些困意了。屬下夜以繼日勤奮工作的時候,他也連續幾天沒有好好休息。但仍然強打起精神,接見了土居宗珊派過來的密使。

根據四國當地人的描述,吸收了宇都宮餘黨的一條家,極限動員力至多六七千人,其中大部分是士氣低下裝備簡陋的農民,能與長宗我部家“一領具足”部隊相提並論的,不足三分之一。

雖然在後世的遊戲作品中,知道了土居宗珊被家主處死的故事,本多正信通過細節分析也認為一條家與河野家一樣,內部都有派係對立的隱憂,但目前從現實情況並不能看出明顯的內鬥將起的勢頭,想要從中取利是無從下手的。

所以平手汎秀原本是準備正兵為主,調略為輔,強取南伊予之地。

這種情況下,土居宗珊居然主動派人找上門來,亦不失為樂見之事。今切川合戰正麵擊敗筱原長房大軍,已經足夠抵定四國大局勢,接下來確實可以省點力氣。

既然是見不得光的“密使”,就得先通過嚴密的全身搜查和身份審核,被家臣們盤問幾番,才允許在親衛眾監督下,進入中軍大帳。

實際得以謁見,已經醜時過半了。

出人意料的是,出現在麵前的,竟是個須發半白,腰背稍僂的老年男人。

來者腳步虛浮,呼吸急促,臉色泛紅,眼神委頓,儼然是相當疲敝的樣子。走進來之後,還喘了幾口氣,才緩過神來,伏拜施禮道:“鄙人土居宗忠,見過平手刑部殿!”

看來這個老年武士的身子骨不算是特彆健朗的,經曆長途行軍,加之“安檢”的折騰,已經有些受不住了。

怎麼會派這麼個人過來?

平手汎秀心下有些疑惑,但頓時注意力被對方的苗字所吸引,顧不得旁騖,徑直開口發問:“您的名諱叫做‘土居宗忠’嗎?不知與土居宗珊如何稱呼?”

“宗珊殿是鄙人的族兄。”來使聽到直呼己方主君之名的無禮言語時,稍微皺了皺眉,但這點負麵情緒轉瞬即逝,全然沒表露出來。

“族兄啊……”平手汎秀下意識感受到違和感,覺得對方話裡或有不實不儘之處,不過沒有多想,“那麼,您的族兄在即將開戰之前,讓您到軍中來找我,有何指教呢?”

話說得還算客氣,但“即將開戰”的字眼也是毫不含糊。

自稱“土居宗忠”的老者不以為意,淡定坐直了身子,慢條斯理道:“鄙人今日前來,就是為了阻止開戰。”

“嗬嗬……”平手汎秀不禁嗤笑了幾聲,“莫非您的族兄,已經說服了左少將倒戈卸甲,以禮來降嗎?倘能立下此等功績,土居的地位我倒是可以確保。”

左少將即是從三位左近衛少將一條兼定,這個位階對武士來說可謂無上殊榮,若非出身公卿名族,那就得做到準天下人的地步才有希望。

平手汎秀已經會見了一條兼定的使者,明知對方不可能投降,方才是故意嘲弄,言下之意便是說,如若不肯歸順,其他的議和條件都會視作無物,不予接受。

“左少將大人……他老人家生性誌存高遠,百折不撓,恐怕不是那麼容易說動的。”對方連續遭受譏諷,神情卻依然從容,音調亦十分平穩,“不過,您帶來了一條宗家權大納言大人的信函之後,我們土居氏或許能想想辦法,勸說左少將大人聽從京都的建議。屆時便不會再有人反對歸順幕府了。長宗我部家不就順應天時,重歸公方大人治下了嗎?我等作為鄰居,自然該見賢思齊。”

“勸說?怕是用刀劍而非唇舌來勸吧?”平手汎秀作了惡意的猜想,“當真‘誌存高遠,百折不撓’的話,豈能被一封信函擊垮?”

“實在需要,也隻好稍微用一下。”對方並不否認,“您若是了解土佐一條家的舊事,便會明白,失去了京都宗家的支援,就等同於統禦家臣的名分,何不各退一步,大家臉麵都更好看呢?”

“嗯……真是不錯的構想啊。”平手汎秀繼續步步緊逼道,“然而,權大納言大人的信函裡,是要左少將返京任職,不再回四國島上。到那時候,就算爾等情願臣從,又由誰來代表一條家呢?群龍無首之下,我看還是直接進兵更有效果吧!”

話說到這,差不多已經是圖窮匕見的程度。平手汎秀不再刻意掩飾情緒,而是自然流露出生殺予奪的威儀來。

征伐多年,轉戰列國,東據今川,西討三好,北至越前,南及土佐,這才有了一點足以懾人的名頭和氣勢。

然而,自稱“土居宗忠”的老者絲毫不避,反是微微抬頭,舉目對視,巋然作答:“我等已經商議妥當,左少將離去之後,由其子留在中村城作主,絕不至於群龍無首。您若是執意強取的話,西土佐、南伊予的諸位國人,雖然不敢抗衡天威,卻也隻有殊死一搏了!平手軍確實令人畏懼,但除非您長年累月率軍駐在本地,否則一條家總有再興之日。”

慷慨激昂,擲地有聲。

對方的提議,是內外勾結,把一心奮發圖強的一條兼定趕到京都去,留下的攤子就在土居氏領導下,以類似長宗我部的身份,歸順統治。

但大家都知道,這種名義上的歸順,實際意義不大。

長宗我部家的獨立性得到尊重,一是因為弄死了“偽公方”足利義榮,大大取悅了幕府,二是由於平手汎秀知道姬若子不好對付。

你土居家有這個資本嗎?就敢認為自己與之同列?

平手汎秀迎上對方果決而又冷靜的眼神,對視了一會兒,突然想明白過來,自見麵以來的違和感出自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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