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字備隊”的設想一經提出,比原本想象的還要更受重視。
按說世人的誌趣各不相同,有的貪財,有的好色,有的好名,有的逐利,甚少有什麼餌食能釣上所有魚。然而平手軍的家臣與士卒們,全都對特有軍旗和獨立番號表現出極高的興致,暗自互相爭鋒起來。
大概是因為見得少了。
比如慶次自以為是首席的“勇”者,但拜鄉家嘉和本多正重也覺得自己是有資格的。山內一豐看上了“信”字,而加藤教明和疋田景兼目標與之相同。
平手汎秀暫時沒去管這事。
隻要內部競爭控製在大體良性的程度,就不用操心。
“智信仁勇嚴”樣式的旌旗馬印迅速就趕製出了一個簡單的樣品。五個漢字如五角星一般圍繞在周圍,中間紋著軍配團扇,隱約仿佛還畫了陰陽五行九字真言天乾地支二十八星宿之類的神秘符號做點綴。
總體看上去是雅俗共賞,逼格還是不錯的,至少堪與武田家的六如戰旗相當——畢竟都是從孫子兵法裡尋章摘句弄出來的嘛。
晚秋時分,平手汎秀在淡路州本城與家人稍微團聚了兩天,接下來行舟跨海,帶著三百親衛,護送兩位“一條大人”返回朝廷,順便巡視一番畿內的領地和生意,再前往禦所拜見幕府將軍。
行至京郊,不知是否偶然,碰到了兩位熟悉的年輕公卿勸修寺晴豐及山科言經,透露說太政官們對中村城之事甚為滿意,準備讓一條內基“更進一步”。另一方麵還得知,山科言經由於作為本願寺顯如之女的養父,也就成了平手言千代丸名義上的準嶽父,考慮到這層關係,被破格提拔為“從三位參議”。
一時俱歡,平手汎秀欣喜之下,不吝當了一回散財童子,給在場的各位朋友每人一個內含十兩黃金的小紅包。
不得不說收買這些人的價碼真的是很低的。十兩黃金給一個武士,隻夠買一支精致鐵炮,或者兩三柄土製劣等品,但交給公家,卻能支持兩三個月舞文弄墨花天酒地的生活。
拜彆公卿,來到禦所,麵見了足利義昭,述說此行成敗。
公方大人總體上是對於討伐四國的順利感到喜悅的,聽說並沒有直接奪取新領地,而隻是派遣了代役,以簡潔方式掌控局麵,他老人家就更高興了。
如今看來,平手汎秀將大批領地都賞賜給了家臣們,雖然打了勝戰直領沒有增長反而有所下降,隻是靠著商業利潤來支持軍費。看上去他顯得外強中乾,無法脫離幕府控製,與淺井、織田之類拚命搞一元化的鄉下人完全不同。
至於往日治理和泉時,政策起初寬鬆,後來卻“被迫”越收越緊,把國人眾和寺社玩弄於鼓掌之間的舊事……
足利義昭姑且主觀排除了陰謀論,認為那是偶然發生的。
這無疑有些自欺欺人的嫌疑。
不過,在這禮崩樂壞的戰國亂世擔任名實不相符的征夷大將軍,麵對祖上傳來的積弊積弱,沒點自欺欺人的心態,還怎麼過得下去呢?
至於近畿的局勢,似乎並沒有明顯的變化。
從平手家忍者們的回報來看,淺井家與織田家這幾個月來都沒有大規模用兵,而是針對於南近江和北伊勢的膏粱之地展開激烈的明爭暗鬥。
柴田勝家和瀧川一益遭受到了花樣百出的調略拉攏手段。前者一直擺出忠臣姿態拒絕一切示好,隻有在阿市夫人邀請他一道去廟裡為近江國豐收祈福的時候沒能堅守住原則;後者的態度就有點曖昧了,糖衣吃掉炮彈打回,給的好處是來者不拒大膽接受,慫恿表態說幾句有爭議的話是決然不肯。
織田信忠顯然是有些心急,也采取了不少措施試圖拉近與兩位外派重鎮的關係。不過,他好像並沒有聽從某人“重用林佐渡和竹中重治”的建議。所以平手汎秀主觀上認為,這些措施估計是起不到多大作用的。
而南伊勢北畠家的舊領,或許真是要逐漸擺脫織田家的控製了。
信長寵愛的次子茶筅丸太年幼了,雖然趕著上架子元服取了名叫“具豐”,名義上成為家督,但沒多少人聽他的。選的幾個輔佐役的確都是鐵杆內奸帶路黨,然而既無人望又缺才具,不幫倒忙就算是萬幸。
在淺井長政的公然支持和足利義昭的暗地配合之下,北畠具教已經宣布結束了被迫的幽居,發動支持者說要另築新城,以對抗大河內城的茶筅丸。
道理其實是人人都懂,沒有殺氣騰騰的“尾張太君”在後麵撐腰,“伊勢偽軍”那肯定是靠不住的。
織田、淺井鬥而不破的局麵,目前對幕府顯然是最有利的。
所以足利義昭心情很好,還邀請平手汎秀去對雙方的矛盾做一番調解。
這可是件十分麻煩的差事。
以平手汎秀的政治能量,確實是有機會壓製近江、伊勢的爭端,並且穩住柴田、瀧川兩人,前提是把這事作為頭號目標,投入大部分精力進去。
那將軍大人可就要高興得笑不動了。
但平手汎秀顯然不會如此行事。
明知是隨時可能引爆的炸藥框,怎麼可能往裡伸手?
甚至連陽奉陰違都不願意。
說出的話若不兌現,亦是會損傷聲譽的。
所幸的是,足利義昭的語氣也隻是試探而非命令,平手汎秀遂推托道:“以在下的身份,很難讓人相信是中立的。幕府的細川殿、明智殿都是能言善辯之人,不如讓他們處理如何呢?”
將軍大人聽了這話不太高興,但也沒怎麼生氣,隻是搖了搖頭:“細川已經派去了南河內收拾局麵,至於明智嘛……他可是我難得的謀主,須臾離不得的。”
“原來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