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幕府上下眾臣,卻是在足利義昭的命令下,挖空心思尋找山城國附近國人豪族身上的錯漏處,借著各方勢力都無暇顧及京都的機會,以“內通武田”為由頭大肆株連。
一時間許多規模在一千石以下的無名小卒受到驅逐或者減封的懲罰。
平手汎秀在和泉岸和田城與京都禦所之間來回折返了幾次,對幕府的行為表現出“既不反對也不讚同”的態度,隻是不斷地強調“一定要查證清楚,不可冤枉了忠良”之類的廢話。
自然是被當做耳邊風的。
將軍大人根據慣例是安居幕後,不會親自上陣。這是為了效仿父祖先人,保持尊貴的排場與神秘感。按說足利義昭其實是很講究實用主義的,可偏偏在這一點上遵循傳統規範。
作為一個曆史悠久的權力機構,幕府不可避免地繼承了很多的“優良傳統”。
比如層級冗餘,結構臃腫,製度僵化,不接地氣等等。
就說“借內通武田之名掠奪周邊土地”這件事情,表麵上,幫將軍大人分憂處理此事的,主要是重臣三淵藤英。
但這家夥隻是誇誇其談而已,連數量並不多的書狀都懶得逐一過目,實際上負責的是蜷川親長。
而真正身處一線做事的,其實是伊勢貞興、明智光秀、木下秀吉等幾人。還有對南近江一帶頗為熟悉的柴田勝家從旁協助。
最強大的織田、淺井沒工夫管,平手不打算管,而次一級的又管不著。
鬆永久秀沒怎麼露麵,他兒子久通表現得很詭異,對幕府的舉動大唱讚歌,還主動揭發自家一個外樣家臣,並將沒收來的領地進獻給幕府。
結果很多受害者找到“暫代南近江事務”的竹中重治那裡求情。
以竹中重治的智商理應反應得更快一點才是,但他起初並不做聲,直到有人上門求情,才站出來,以第三者身份,與伊勢貞興等人談判磋商。
……
平手汎秀整軍備戰之餘,能感受到這一係列事件當中的陰謀味道。
但比起這個,他更關注的是另一個問題——武田信玄竟然如此大膽,公然軟禁幕府使臣細川藤孝。
豈不等於是打足利義昭的臉嗎?
大義名分還想不想要了?
你軍力再強,總有個能公之於眾的口實,才能讓全軍上下團結一心,令牆頭草們聞風而降。這一點道理是不言自明的。
以“甲斐之虎”的作風來看,他絕對不是一個不在乎政治影響的人,如此作派想必應該是另有後手,有恃無恐了。
那這個後手究竟是什麼呢?
值得深思。
私下裡平手汎秀與堀尾吉晴、岩成友通、小西行長、多羅尾光俊等人淺嘗輒止地談了一下這個話題,交談了一些看法,不過都沒什麼有意義的結論。
大家都覺得,以目前的局勢看,武田家沒法用常規手段取得足以糊弄人心的大義名分,必須得大刀闊斧,另辟蹊徑,才可有所作為。
既是如此,旁人當然很難猜出真相來。
平手汎秀以己度人,倒是能想出幾個點子,但無一不是虛無縹緲,匪夷所思,可行性並不怎麼高。
蹉跎間,轉瞬時日到了元龜四年(1571年)十月中旬,關東送來急報說,中風已久,纏綿病榻的北條氏康終於不幸去世。
聽了這消息,有心人便知道,北條氏政恐怕會立即跟上杉、德川斷盟,與武田重修好。那麼“甲斐之虎”的大舉攻侵,估計也已經提上日程。
緊接著,在北條氏康死訊傳來之後,僅僅過了四五天,甲信的踟躕歧館發出了一道令人震驚的討伐檄文,在遠江、三河、尾張、美濃各國的邊境上廣而告之。
其內容涉及到幕府多年前的一樁公案,亦講到了織田家內院中的流言蜚語。透露出的內容相當令人震驚,偏偏還有不少有分量的人出場作證。
於是終於知道武田家的大義名分是怎麼來的了。
其中有些內容是平手汎秀提前想到,但覺得不太靠譜的。還有不少內容是完全超乎想象,甚至讓人由衷佩服武田信玄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