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之前,北條氏康病逝,甲相同盟重啟,武田信玄以前任關白近衛前久,故公方遺腹子等人為旗號,正式起兵西上,得到越前朝倉、大和鬆永、伊勢北畠等勢力的擁戴,頗有席卷列國,改天換日的姿態。
不過站在其敵對麵的人也很是不少,織田與德川首當其衝,後麵還有平手汎秀與竹中重治兩位知名的智將,以及掛名參陣的淺井長政。更彆提足利義昭至今仍是得到朝廷支持與輿論認可的正牌征夷大將軍。
有些好事者認為這會是應仁之亂以來又一次大規模的全國性戰亂,並分彆給兩方冠以“東軍”與“西軍”的稱號。
就連宗教勢力都牽扯了進來,天台宗大本山的比叡山延曆寺公然庇護鬆永敗軍,而一向宗的石山本願寺卻是加緊與平手家結親。其餘真言、臨濟、日蓮、曹洞各宗派雖未明確站隊,亦有許多僧人以個人身份下場活動。
越後上杉、安藝毛利兩大巨頭口頭上支持幕府,但未有實際行動。前者把兵力集中在加賀、能登,與當地一向宗爭奪地盤;後者則是顯然更關心山陰、山陽、北九州乃至四國的既得利益。
上杉謙信與近衛前久和足利義輝交情很深,但同足利義昭聯係不多,而毛利輝元與其祖相同,一向有著見風使舵的“美名”。依此,許多“消息靈通人士”認為此二人隨時可能改換立場,抑或是趁雙方兩敗俱傷之際漁翁得利。
就在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世人儘皆瞠目屏息,不敢錯過任何劇情發展的時刻,上天卻忽然降下嚴寒,令這場大戲尚未徹底開幕,就不得不戛然而止了。
冬至到小寒,小寒到大寒,元龜四年的冬天越來越冷。
起初是奧羽,接著是北陸,逐漸再覆蓋東海和中山,然後光顧了近畿,也沒忘了關西與四國島,隻有九州幸免於難。冷霧從東北到西南,所及之處,皆成了冰天雪地。
如果想讓軍隊駐紮在城外的話,你需要給所有的士兵包括後勤人員配備足夠的禦寒衣物與柴火才行,而給後勤人員增添更多負荷,就意味著單體補給效率的大幅度下降,不得不從領內調遣更多民夫。在這種條件下,野戰的軍需成本會是可怕的天文數字。
大名們自然是不得不偃旗息鼓,打道回府了。
武田軍受限於補給,戰線大幅收縮,隻保留了遠江北部半國及三河東部二郡的壓製,主力回到了駿河。野戰慘敗後在幾個沿海據點頑強抵抗了數月的德川家,得到十分珍貴的喘息機會。於三河西部邊境小受挫折的織田軍則是回到清州城休養生息。
北線的朝倉軍本來就沒太多進取之力,縱有二三萬人,也對竹中重治的六千雜牌毫無辦法,而今更是乾脆地駐守不出了。南線伊勢國內,北畠家與瀧川一益依然是很有耐心的對峙,唯一變故是,有謠言稱信長強塞過去當養子的茶筅丸,被北畠家的人暗地弄死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而淺井長政,不管是真的放棄畿內,還是聲東擊西的策略,反正現在是徹底回不來了,隻能安心坐地消化關西的戰果。這顯然也會影響浦上宗景與宇喜多直家的命運,後續的變化令人難以預估。
天氣的變化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與同行們一樣,平手汎秀的布置也被徹底打亂了。
為了延續良好的勢頭不被打斷,隻能安排五千多名旗本部隊保持集結,在岸和田城的屋敷裡居住,但外樣國人眾軍勢得不到供養,就隻能各歸各家,至於過來湊熱鬨的附屬客軍,那更是早不見了蹤影。
這是目前能做到的極限了。
不論是從經濟角度,還是從城的容納上限角度講。
由於交通受阻,且需求劇增,燃料的價格猛漲了三倍以上,成為令人望而卻步的奢侈品,這個冬天對於手頭不寬裕的貧民百姓而言會非常難熬。
好在和泉、淡路領民相對富饒,紀伊山林茂密不缺柴火,理論上不至於出太大的問題。
但平手汎秀仍然額外擠出撥款,命令奉行們在交通樞紐的要地上麵,打出“義舍”的旗號,設置了四個大型收容所。
四處都是連成一片的臨時建築,在木製結構上鋪滿稻草勉強能遮風避雨,安排了公用的火堆和爐子,免費供應幾乎看不到米粒的稀飯。
這可不僅是出於仁慈之心,而是擔心大批難民的湧入會造成動蕩不安。
因此,收容所還要在暗地兼顧收屍的工作。一旦前來求助的受難者不幸身死,就要立即處置,防止雪化之後可能出現病疫情況。
同時也方便做一些以前不太方便做的事情。
四個“義舍”,物資、人手和管理,加起來預算要到接近三千貫,比料想當中要多了不少。
平手汎秀出身基層,不是張於深宮婦人之手的二代,他下意識對此表示懷疑。但新上任的“數術天才”長束正家一筆一筆把二千八百六十四貫零五百二十文的數字拆開來,寫得明明白白,一點挑不出錯處。
隻能說,天寒地凍之中,一切人與事的成本都在急劇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