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各處出動重兵進入大和,接著與鬆永氏幾番談判未果,一番激戰之後最終攻克信貴山城,總共花了二十六七日的功夫。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在調集軍隊和物資,真正打仗隻花了幾個時辰而已。
究其緣由,最直接便是信貴山城的防禦力量不夠強大,本質則是由於鬆永久通兩次選錯邊站隊,將他老爹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政治資本與錢糧士卒都揮霍一空,導致在最虛弱的時間點上,被人掐住了脖子。
平手汎秀如此堅決地討滅鬆永氏,不接受任何妥協請求,其實主要並非是有意奪取大和一國的土地領民,而是為了確保京都附近的安寧和諧,防止在與武田對戰時,身後出現什麼意外情況。
但話說回來,動員了旗本七千,國人眾七千,附屬勢力四千五百,另外還有五千名自願加入的客軍需要供養,主動前來增援的筒井順慶儘管沒起啥作用也需要奉上適當禮金,加起來三萬士兵,人吃馬嚼,軍資支應,每日費用至少都在五百貫以上。花這麼大代價,解決了鬆永久秀,也不可能分文不取秋毫無犯的。
將士們總不至於是為了大和人民的幸福和自由來打仗的吧?
廣大的鄉野地區一時不可能真正納入有效管理,但最少這信貴山城,吃下去就不可能放出來。
如今平手家旗下有了“玉越屋”“春田屋”“三鹿屋”這三家禦商,每到一地,隻要站住輻射力強勁的大城,控製商賈通行和物資交易,便能利用各種手段,高效地獲得收入了。再結合招撫手段,拉攏柳生宗嚴之類的豪族地侍,逐漸擴大本方影響力。
反正自己也不可能拿到大和國的國司或者守護身份,所以施政方式勢必不能仿照和泉、淡路、紀伊三國,而是要參考四國的經略之道。
在平手汎秀的想象當中,應該先一鼓作氣討滅鬆永家,先造成占領大和國的既成事實,而後擱置爭議,打退武田,取得足夠的政治資本之後,這個既成事實也就容不得他人置喙了,不管是幕府、朝廷還是佛教各派都說不出什麼,後續頂多就是跟地頭蛇興福寺的代言人筒井順慶如何瓜分勝利果實的問題。
可不曾想,逼死鬆永久秀之事,在宗教界與文藝界造成的反應,比自己預料之中要強了很多。也不知道是惡彈正真有這麼大的麵子,還是有彆的什麼因素。
再加之臨濟宗的大佬快川紹喜毫無征兆(其實也不是真的一點征兆都沒有)堅決站在武田那一邊,令“平手家的老朋友”虎哉宗乙束手束腳。
這一進一出,平手汎秀在輿論上就瞬間變得被動起來。
前幾月,比叡山延曆寺上的變故之所以無疾而終,是平手汎秀巧妙借勢,利用了足利義昭對自身地位的警惕心,在大義上壓製住了京都傳統勢力——亦即是朝廷公卿、高僧大德、文人町眾們構成的集團。
這個集團不是靠利益維係的,而是靠價值觀黏合的。他們在某些層麵上極其弱小,但在另一些層麵上又非常強大。
然而,一旦足利義昭對形勢的認識發生改變,又會如何呢?
攻下信貴山城之後沒過幾天,平手汎秀便開始聽到各種令人頭疼的消息。
首先比叡山延曆寺的舊事被重提,僧人們不太敢直接指責平手汎秀是幕後黑手——無憑無據的你這麼說就等於撕破臉了——但他們旁敲側擊地吹毛求疵,批評平手軍明明駐紮在京都側近,卻沒有起到維護治安的作用,應該為事件負一定責任。
而後足利義昭立即派人安撫說:僧人的彈劾是無中生有,一派胡言,刑部大人不必為此介懷。目前真正要緊的,是確定山城、河內、大和諸地在如此巨大變故之後的新秩序才是。此事我已通知了各地的豪族,包括您剛剛招降的柳生氏,大家一起共同商議是最好不過。
接著織田家的信使通過佐佐成政,遞上一封書信,言:“刑部大人兵鋒所致,無堅不摧,區區鬆永,跳梁小醜,豈堪一擊,在此謹致賀意。然賊酋武田氣焰囂張,遠非鬆永可比,若令千金雪千代公主如約履岐阜城,將士必將信心百倍,不畏強敵。”
身邊的筒井順慶則是有事沒事就對平手家的重臣們說:“鬆永家根基深厚,流毒甚廣,隻取下信貴山城恐還不足,一定要追究那些為虎作倀的卑劣小人,才足以肅清大和一國的風氣,請各位轉告刑部大人,千萬不可被臨陣倒戈的家夥蒙蔽啊!”
遠在佐和山的竹中重治亦寄來私信曰:“信貴山城雖落,畿內仍難安定。所謂‘當局者迷’,刑部大人身處風浪之巔,恐有力所不至之處。但有所需,吾定當儘力斡旋。”
如此情景,平手汎秀不僅感慨:這天下大事,有時候打仗反而是最簡單的部分,戰前與戰後的政治工作才更艱難。
……
這段時間裡,天下其他群豪也沒閒著。春耕過後,各方戰火迅速重燃。
漸漸在西國站穩腳跟的淺井長政,繼去年攻下備前重鎮室津城後,又創造了一個經典的戰術案例,悄無聲息地使出聲東擊西和驅虎吞狼的連環計。
事情要從但馬守護山名佑豐說起,此人才具平庸,卻占著生野銀山這塊肥肉,一度被織田、毛利聯合趕走,後來趁著丹羽長秀身死,得到幕府暗中支持又一舉複興,但威望已經一落千丈,再也壓製不住家臣的內鬥。
正巧附近占據了丹波三郡的赤井直正是個野心勃勃,勇武善戰的家夥,見狀便以“調解爭端”為名,發兵七千,前來進犯。